宋元豐二年（1079），蘇軾（1037 - 1101）遭小人讒害，以其詩文「謗訕朝廷」為罪，關入御史臺監獄，幾乎喪命，史稱「烏臺詩案」。後來雖然逃過死劫，但遭責貶黃州團練副使，行動受到諸多限制，亦不許干涉政事。於是，蘇軾開墾耕植，築舍其中，自號「東坡居士」，每日與田野父老、投契文士共遊於山溪之間，寫下了多篇著名作品，其中包括膾炙人口的名作《赤壁賦》。
《赤壁賦》作於元豐五年（1082）八月，是蘇軾責貶黃州後第三年與友人泛舟賞月時所作。當時作者所遊之處為湖北黃岡赤壁，與三國時孫劉聯軍擊敗曹操的赤壁同名，面對山水月色，弔古緬懷，遂賦文以抒發其人生感觸和領悟。因同年稍後作者再度重遊時，又另作一賦，故此篇《赤壁賦》又稱《前赤壁賦》，以示區別。
全賦共分四段，首先由遊起興，然後觀景生情，繼而化情入理，最終理得情安。首段曰：
壬戌①之秋，七月既望②，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③，誦明月之詩④，歌窈窕之章⑤。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斗牛之間⑥。白露橫江⑦，水光接天⑧。縱一葦之所如⑨，凌萬頃之茫然⑩ 。浩浩乎如馮虛御風11，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12，羽化而登仙13。
本段起首即點出泛舟的時間、地點和人物，接着描寫月夜下赤壁詩情畫意的美景，因而興起飲酒賦詩之樂。面對漫無邊際的星空與江面，作者感覺自己就如葦葉般渺小，在蒼茫的天地間飄飄蕩蕩，茫然不知所止。此情此景，令人有乘風遨遊、飄飄欲仙的虛幻感覺，頗有出世獨立的意味，為下文撫今追昔的議論埋下伏線。詳情如何，下篇再續。
譯文
壬戌年秋，七月十六日，蘇軾與友人在赤壁泛舟遊樂。清風徐徐拂來，水面平靜，波瀾不起。（蘇軾）舉杯勸客飲酒，吟誦起《詩經．月出》的詩句，高歌着〈窈窕〉那一章。不一會，明月從東山上升起，徘徊在斗宿與牛宿之間。白茫茫的霧氣橫貫江面，水光與天色相連。放任葦葉般的小船隨意飄蕩，越過蒼茫萬頃的江面。那浩浩蕩蕩的樣子，就如同在憑空乘風遨遊，並不知道何處為終點；飄飄忽忽的樣子，又彷彿脫離塵世而超群特立，身生羽翼而飛升成仙。
註釋
① 壬戌：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歲在壬戌。
② 既望：過了農曆十五日，指農曆十六日。既，已經，引申為經過義。
③ 舉酒屬客：向客人勸酒。屬，通「囑」，囑咐。
④ 明月之詩：指《詩經．陳風．月出》。
⑤ 窈窕之章：指《月出》首章：「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窈糾」即「窈窕」之意。窈窕，形容美好之貌。
⑥ 徘徊於斗牛之間：徘徊在斗宿與牛宿之間。徘徊，流連。斗、牛，均星宿名。至於徘徊的主體，一般認為指月亮，惟亦有學者認為此與天文實況不合，認為當指船隻位置。
⑦ 白露橫江：霧氣橫貫江面。白露，白茫茫的水氣。橫，橫貫。橫江，指霧氣在江面籠罩。
⑧ 水光接天：指水的光色與天的光色相連，形容水域遼闊。
⑨ 縱一葦之所如：任憑小船在江面飄蕩。縱，放縱，任憑。一葦，像一片葦葉那麼小，比喻極小的船。如，往，去。
⑩ 凌萬頃之茫然：凌，越過。頃，量詞，《玉篇》：「田百畝為頃。」「萬頃」，形容江面極為寬廣。茫然，形容一望無際的樣子。
11 馮虛御風：在天空乘風遨遊。馮，通「憑」，乘。虛，虛空，指天空。御，駕馭。
12 遺世獨立：遠離塵世，超群獨立。遺，遺棄，離開。
13 羽化而登仙：身生羽翼，飛升成仙。羽化，道教用語，形容人得道成仙，身體像長出羽翼般。登，升。
■ 謝向榮博士
香港能仁專上學院中文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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