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阿城的《棋王》
羅 菁
阿城的《棋王》在80年代出版時,引起熱潮。大家都被書中棋王1人戰9人的情節迷住。書中充滿武俠小說的想像,甚麼棋王遇上異人,得了絕世棋譜,叫人看得津津有味,非一口讀完而不能掩卷。但是他在80年代來港演講時,說他其實不懂下象棋。
細看《棋王》,作者對棋藝認識不深,實有蛛絲馬跡。一開始,敘事者「我」初遇王一生,被纏住下棋。雙方碼好了棋子,「我」才想移動炮,卻已不知怎麼走了。作者就這麼安排:「就在這時,車廂亂了起來。好多人擁進來,隔著玻璃往外招手。」接著「我」就不下了,因為要離開家裡,下鄉插隊,心情不好。
運用技巧 掩飾不會下棋的短絀
這裡作者運用了兩種技巧,來掩飾他不會下棋的短絀。一是善用上述的心理因素,轉移角色──當然也是讀者的注意力,這個情節安排自然合理,成功!二是運用一個不會下棋的「我」來敘述所見所聞,正因為他不會下棋,所以由他來講故事,便不用交代下棋的細節。接下來,王一生再戰「腳卵」,不只「我」,還有所有在場觀戰的青年,都一律不懂象棋,所以作者用襯托法描寫:「大家奇怪,看看王一生,又看看腳卵,不知是誰贏了。腳卵微微一笑,說:『一贏不算勝。』」於是,很容易就蒙混過去。過程中,作者寫兩人的專注,以示旗鼓相當,戰況激烈。到最後,結局交代誰贏了,手法十分武俠:
腳卵放下手,看著王一生說:「天下是你的。」抽出一支煙給王一生,又說:「你的棋是跟誰學的?」王一生也看著腳卵,說:「跟天下人。」
這是虛筆,如果換成實寫,即讓一個會下棋的人「我」來交代,細節就不可少,可能會變成這樣:
既已著了先機,我繼而推前,兵進一步,直迫黑子中路。福伯走將四平五,黑子立時陷於進退兩難的困局。眼見機不可失,我立即把前車平五。
場面描寫有迷人之處
這是出自《Q版特工──反恐狙擊》的下棋場面。大多數讀者也許和我一樣不懂棋譜,無法分辨他的虛實真偽,但是會覺得作者梁科慶的描寫,比較紮實。起碼他在另處說得出古抄本《湖涯集》其中的殘局「餽禮求和」是主角的致勝秘笈。回頭看《棋王》把王一生說得那麼神,又有高人指點,把祖傳的棋譜傳授予他,阿城只這樣蒙混過去:「這是本異書,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手抄,邊邊角兒,補了又補。上面寫的東西,不像是說象棋,好像是說另外的甚麼事兒。」連棋王也看不懂,讀者也別想懂了。後來,高人出來解說,那就更玄之又玄,由男女之事,說及陰陽,再說及運與勢,那簡直是禪語。
寫實與浪漫,該各佔多少成份?那是文學的千古懸案。《Q版特工系列》是浪漫的科幻故事,但書成於2005年,梁科慶有網絡資訊的幫助,當較身處80年代的阿城佔優。作為讀者,我們雖然知道小說本來就是虛構的,並甘心受騙;但期望看到一位有實力的棋王。以前看過一篇言情小說描寫英雄救美,作者只這樣寫男主角:他打、打、打,便把所有壞人打倒了。這種粗劣的描寫,只夠騙騙書中那位無知少女。所幸,阿城雖然棋藝細節欠奉,但場面描寫卻另有迷人之處,才會騙倒了許多不會下棋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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