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德
在台求學期間,參加了一個名為「文學欣賞社」的社團,名為欣賞,實有更多的論辯。時維九零、九一年間,那時台灣解除戒嚴不久,一些過去的禁書重新得以出版,如唐山出版社在一九八九年出版了十三卷本的《魯迅全集》,即為台灣首次合法地出版的魯迅著作。此外一些日據時期的台灣作家也被整理出版;大學裡文學討論的氣氛很熱烈,這並不限於中文系或文科生。
文學欣賞社的成員都是喜歡詩的,那時剛好有一齣電影《春風化雨》(Dead Poets Society,或譯《暴雨驕陽》)講述中學裡的詩人老師,以另類教學啟發學生,在台港兩地都有放映,且頗受歡迎,大概當時以升學為一切價值的中學教育真正沉悶透頂,對悶蛋教育的反抗原來放諸四海皆準,課文裡的沉悶詩歌,反而成了挑戰建制的利器。我對該電影本不甚滿意,但也承認詩人老師帶學生到山洞裡讀詩一幕是動人的。
剛巧,我所讀的大學,男生宿舍之北面一處小叢林,遺留日據時代的防空洞,二戰期間,台灣曾用作日本軍機「出征」的基地,在二戰後期成了盟軍轟炸目標,該防空洞即為此而建。我們的文學欣賞社成員當然不會放過這歷史文化遺產,同時為了響應那反抗教育的電影,整整有一學期,每隔一周,下課後的晚上,我們就相約在防空洞裡聚會,讀自己或前人的詩。防空洞裡無電力,但有歷史的魔力,我們各人拿著一根手電筒,照亮書本或稿紙,發出回音重重的詩聲,有人讀洛夫、余光中;我讀的是辛笛《再見藍馬店》和穆旦《防空洞裡的抒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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