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年初,聶華苓從美國愛荷華來信,來信略謂——
八月間,我被選入「愛荷華州婦人名人堂」;十二月,IOWA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命名為「文學城」(City Literature),為世界第三個城市有此命名。在美國是第一個。十二月我被選為新浪「文化人物」。二○○八年,是我豐收年。
自從聶華苓夫婿保羅.安格爾逝世後,聶華苓一直沒有離開過愛荷華。
那是一座位於美國中西部的小城。聶華苓在那個小城與保羅.安格爾主持「國際寫作計劃」(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在那裡一起生活,相濡以沫。
一個中國嬌小玲瓏的女子與一個魁偉健壯的德裔詩人,在這個小城不光碰撞出炫目的愛情火花,而且在這裡成就了一番舉世矚目的文學事業。
每年來自世界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的作家,在這個美麗的小城交流。因為這對異國夫婦的心血耕耘,這個小城成為名副其實的文學城。在愛荷華寫作計劃期間,每天都有文學講座、詩歌朗誦會、戲劇演出或其他藝術表演。
這是全球商潮聲中葆下的一塊文學淨土,因為它頑強地撐起一角澄澈的文學天空。
聶華苓來信說,保羅.安格爾離開後,她也從寫作計劃退休。但是她與IWP(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關係從未割斷過。她還經常為IWP出謀獻策,為其提供參加IWP的作家名單,包括中國作家名單,換言之,她並沒有真正卸下IWP工作。
我曾說過,她是一個勇敢、可敬、可親的大姐;她是海內外作家的朋友,也是作家的親人。到過愛荷華的作家和與她交往過的作家都會深深地感受過她的關懷、她的噓寒問暖。從寫作到起居飲食的每一個生活細節,她都想得周全,必要時她都會給予及時的援手——也許是一個電話,一聲叮嚀,一個意外的安排……。她還經常為作家們親自下廚,……所有這些,在在令人感動,使你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至於她的勇毅精神,在保羅.安格爾逝世後更表現無遺。
保羅.安格爾逝世後,我與家人特地跑到安寓去探望她,她帶領我們看安寓內外的佈置,一切的一切,還是保羅.安格爾生前的原樣。她沒有改變家中的擺設,保羅的書房,打字機仍然固守在那裡,書桌上的打字稿、打字紙、筆、牆腳的那一雙有點裂口的舊拖鞋,都依著安格爾生前原樣地擺放著。其他如客廳、飯廳,甚至茶几上的擺設,也沒有挪動。茶几上放著的是他逝世前翻閱的書、報,其中包括一九九一年一月三十日的The New York Review和他自己的中文譯著《美國孩子》。保羅.安格爾的珍藏、掛滿牆壁的來自世界各民族的臉譜,還在那裡扮演千奇百怪的鬼臉。
華苓說,所有這些——屬於保羅.安格爾的舊物、舊陳設,都不會改變。他與她同在。
一九九一年,她與保羅.安格爾赴波蘭接受「文化貢獻獎」,就在途次芝加哥機場時、即保羅.安格爾遽逝的那一天早上,「他還在種蔦蘿」。她說,她看見他「在地上攤著一些土」。我在二年後的一九九三年去探望華苓大姐,蔦蘿已生長得鬱鬱繁茂。她說:「我一定要好好保育下去!」
蔦蘿是深情之物,寓意深刻,《詩經〈小雅.頍弁〉》有「蔦與女蘿,施於松柏」之句,意喻兄弟親屬連綿依附、相互扶持,親密無間。
遙想愛荷華山丘上的一座凌虛而建的閎大的獨立屋,住著一個中國女子,孑然而不孤單,年邁而矯健,滄桑而不老朽,她的臉龐永遠綻漾燦然的笑靨,我不禁肅然起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