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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的中國長城
吳琦幸
一位熱心的業餘的中國鐵路華工研究者克里斯幫助了我們，他邀請我們到他家給我們看地圖。他拿出一張大地圖，快速地在上面畫了一條路線。離開克里斯的家，我們當天開車到克里斯給我們畫出來的喬基（Truckee），要沿著80號公路向東挺進大約一百多英里。車行到內華達山脈的最高端，車窗外突然飄起了雪花，這時才是11月1日而已，我們立刻想起當年華工修這條鐵路時候的情景。越往深山行駛，雪花越飄越大。到了喬基小鎮的時候，竟變成了絮絮揚揚的大雪了。走出車外，氣溫已經降到了攝氏零度以下。我們立即找到了小鎮上的一家十九世紀的旅館，住了下來。
中國城牆 靜謐神秘
第二天早上六點，我房間的電話鈴突然響起，原來是克里斯出人意料地親自駕車而來。他不放心我們開車，竟然驅車兩小時來到旅館，願意當我們的嚮導。沿著多納湖行駛大概二十分鐘之後，我們爬上了高山，雪花已經成為鵝毛大雪，克里斯的車在前面停下，他走出車門，手中拿著一根登山棍，遠遠地指著對面山上的一排木料搭建城的坡牆，看，這就是中國長城，那副樣子，很雄偉。
順著克里斯的登山棍望去，只見遠處的山坡上有一道鐵路，從隧道中伸展出來，沿著斜坡用密密麻麻的木料整齊地搭建出圍欄，阻止雪崩而阻擋鐵路交通。
一塊銅牌上寫著：「中國城牆，由十九世紀華工在這裡修建鐵路時搭成。這個工程沒有華人的參與是不可能完成的。」
無休無止的「多惱湖」
多納湖是內華達高山上的一汪清澈見底的湖水。很難想像在高達七千英尺山上有這樣一汪湖水，周圍覆蓋著茂密的森林，湖水泛動著象瑪瑙一樣的色彩，在白雪皚皚中顯得更加靜謐和神秘。據曉璐看到的資料說，當年修鐵路的華工把這條湖叫做「多惱湖」，因為這條湖帶給華工們是無休無止的體力活和艱苦的生活環境，令人煩惱。我們順著山間的道路往上行駛，白雪飛打在車窗上，一片朦朧。氣溫已經下降到了零下二度。
到了丹納隧道，克里斯的車停下來，我們走向隧道，踏著一腳深一腳淺的白雪，這裡沒有人來過，雪地上只留下我們六個人的腳印。隧道口開在高山的邊緣，非常險要。當年的華工為了開鑿這條隧道，在嚴寒中吊下懸崖，鑿開大洞放炮，據說為了趕時間，他們分成四班來進行作業，硬是在十二天之內將隧道打通。為了壘砌一道阻礙雪崩的防雪牆，用中國最古老的築長城的方式，一塊磚一條石地在隧道前壘砌成一堵山牆。我們走在隧道旁，撫摸著冰冷的防雪牆，一陣感慨由衷而起。據記載，入冬後的內華達山脈，風雪交加，氣溫降到零下23攝氏度，為鐵路提供鐵軌、零件的運輸陷入停頓，工程師們連續商量，也沒有善策。此時，有一位華工出來講了一個故事：「當年中國京城內有一巨鐘，重幾千斤，欲移至大鐘寺，但無運輸工具能運此龐然大物。直到冬天，始有工人建議從城內至大鐘寺路上，鋪設淺溝，灌以水，因天氣嚴寒，滴水成冰，淺溝之水馬上成了一冰道，乃置鐘於冰上，輕易拉至目的地。」工程師們受到啟發，馬上請華工設計，趕製了一長達39.25公里之冰道，解決了運輸難題。我們今天就站在這條運輸線上，俯瞰著鐵路。
太平洋鐵路四巨頭之一的總工程師克勞克曾在美國國會調查委員會的證詞中說：「我們在內華達山脈頂峰底下的隧道工程考驗了中國工人的能力。這是一條必須從最堅硬、最頑固的花崗岩中開鑿出來的長隧道。我們必須在岩石深處施工。我們決定在山腳下從兩面相對掘進，打通整個隧道。公司非常著急想把它打通。它是全部工程中必須盡早突破的一個難關，處在穿越整個山脈的關鍵位置。公司起初敦促我想辦法僱最好的柯尼斯礦工，把他們投入隧道工程，以便早日完工。我照辦了。我們到弗吉尼亞城僱到柯尼斯礦區內一些好手，並且額外加工資。我們把他們放在隧道工程的一端施工，而把中國人放在另一端，工程從兩端相對向前推進。我們每一個星期天早晨去考察、測量工程進度。每一次中國佬們幾乎毫無例外地比柯尼斯礦工挖得多、挖得快。」鐵路公司在一份公報中說，1865年春，當中央太平洋鐵路線延伸到內華達山脈地區兩條河流分水嶺處時，須要建築長335.28米，高27.43米的高架橋。大批華工完成了填埋峽谷、保障高架橋跨越的艱巨任務。可惜這座高架橋已經被歲月的風沙吹得杳無蹤跡。否則我們也真想去看一看。克里斯說：「你們知道嗎？所有這些工作都是在機械化時代到來之前完成的。這是用鎬、同鍬、同鐵錘和鐵釬完成的，是靠肩挑土筐、單套馬車拉土完成的。這也是我特別佩服中國工人的地方。」他指向高山上的一段路基說，那個時候，還遭遇冬季經常發生雪崩的危險，工地帳篷經常被雪崩衝落峽谷，造成華工傷亡。這道隧道大大減短了修築太平洋鐵路的時間，使鐵路沿著山脈逐步推向前，最後以七年的時間完成了原定十四年的工程，在猶他州與從東到西的愛爾蘭人修築的鐵路會合。
沒有享受到英雄待遇
不過，就像很多史書上所說，在最後一天的通車典禮上，這些為東西鐵路付出巨大功績的華工，卻沒有被邀請參加典禮。他們在美國的鐵路史上成為英雄，卻沒有享受到英雄的待遇。
我們仔細看，似乎還可以看到一些小的窩棚遺跡。克里斯手上拿著一本歷史學家奧斯卡．劉易斯的《四大家族》，翻到其中一頁，上面寫道：「大約有6000人，雲集在峽谷坡上。他們有的有條不紊地鑿著炸開的亂石；有的頭戴草帽，排著隊，推著小推車，把一車車的碎石卸在峽谷坡地；有的用竹扁擔挑著70磅重的黑色炸藥，小心翼翼地走在危險的羊腸小道上。他們有時喝上幾口隨身戴著的酒罐裡的茶水，那酒罐是白人棄之不用的。人們很快發現，中國人擅長做鑽孔爆破等繁重艱巨的工作。這些是那時工程的主要工作。……鋪軌工人緊挨在築路工人的後面。機車推著一串串平板車，車上滿載著鐵軌、木材、炸藥、食物、飲料和更多的工人，向路軌的前端駛去。」
然後他就說：「這本書就送給你們。」然後向我們打招呼說，我要了。王導連忙要我把一百美元交給他，因為他的車子開著那麼久，而且一開始他就說，只要給我汽油費就可以了。但是克里斯搖搖手：「不，我不是為這個來的，這是我的興趣。」說罷，汽車引擎高歌一陣，竟像一陣風似地走了。
（之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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