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春天在這個小島並不是好季節,而是一個詭變的季節。
今年一腳剛邁進春節,在這個溫暖的南國,迎來的竟是料峭的春寒,不似早春,更似嚴冬。
在兒時,老人家諄諄告訴晚輩,未吃五月粽,千萬不要收棉被。這是老一輩的經驗之談。這個春天,乍寒乍暖,四季衣物都要常備,豈只是棉被。
這個春天太飄忽,冷起來比冬天還要寒凍,暖起來比起夏天還難受。因為是陰冷和翳熱。
春霧是這個小島的戀人,很癡情、很纏綿、很沉重,來了之後,恍惚給漿糊黏住了,如影隨形,難分難解。
在長街短巷,在侷促的斗室,太纏綿,太癡情的霧,只能使行人徒增鬱翳的心情——到處是濕濕漉漉,朦朦朧朧,令人心煩氣悶。
倒是太平山上的霧,有很好的印記。在山上看太平山的霧,是很沉滯的,白灰灰的,撩不起一點情思。登上太平山頂,徜徉在雲霧之間,載浮載沉,那景象是嫵媚而動人的。
多年前,與一位朋友趁春霧最濃的時候,跑上太平山頂。山頂是白湛湛的如煙如夢的世界,咫尺不見景物,只是聽到人聲,車聲,卻不見人、車。人就像躲迷藏,那麼渺遠,又那麼親近,方尺之內,只有你親愛的伴侶可觸可見。攜手沿山路漫步,山林若隱若現,花木剛在前,倏忽消遁,霧擦著鬢髮而過,伸手就可以摘一朵霧中花,她飄拂的裙裾一似白鶴拍翼的飄舉。
這一次霧中行,至今餘韻嬝嬝。
這些日子,早起跑步。剛踏出門口,霧已不經心地躡著腳向你迎面而來,遠處的高樓、山巒都在半空中浮泛著,倒有點像海市蜃樓;近景的樹木、花卉都籠罩上白紗,含羞地、輕輕地甩著頭。
沿途只有三角梅吐露著灼灼其華;還有挺拔的木棉花,興致不減,在灰黯的天空仍然釋放著如火的熱情。
我還是憧憬著兒時鄉下的晨霧,那景象極像徐志摩筆下的康橋的朝霧——
朝霧漸漸的升起,揭開了這灰蒼蒼的天幕(最好是微霞後的光景),遠近的炊煙,成絲的、成縷的、成卷的、輕快的、滯重的、濃灰的、淡青的、慘白的,在靜定的朝氣裡漸漸的上騰,漸漸的不見,彷彿是朝來人們的祈禱,參差的翳入了天聽。
我在柴灣的辦公室有一扇望海的窗,晴天可以透著窗櫺,俯瞰碧藍的海水,和劃過的漁船、帆船和貨船;天際往往有三三兩兩的蒼鷹在翱翔,偶爾俯衝而下捕捉游魚;遠處有黛綠的小山丘和一排灰愣愣的高樓。但是這幾天望出窗外,只見一片白濛濛的霧,遠景被隱埋了,海水也在視簾上消失了,船隻彷彿滑行在雲霧中,有點詭異。
至於矯健的蒼鷹,只在霧空中劃一道簡單的弧線,便駐足在遠處工廠大廈天台的圍欄上,側著頭呆望著這個迷濛的世界……
這是非常要命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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