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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塔之城」蒲甘。緬甸曼德勒西南一百五十多公里的蒲甘古城,落日的餘暉將整個天空的浮雲暈染成橙色,整個大地宛如被鍍上一層金粉,綠色叢林掩映中的無數年代久遠、形態各異的紅褐色佛塔,無聲地訴說著自己的歷史。
段 穎
董橋在《文字是肉做的》一書中強調,文字也有靈性,需要尊重,尤其是自己的母語,書寫更應謹慎。其中一些文章談到語言西化和語言混用的問題。這裡借題發揮,想從曼德勒華人的語言運用,談談地方化過程中的語言雜合(Hybridity of Language)與文化交流。
華人定居緬甸,語言環境自然發生了很大改變,地方不一,華文的掌握程度也有差別。一般來說,上緬甸地區華人的華文能力較好,在這些地區,華語仍為日常語言,甚至一部分華人只會講華語或雲南方言。在曼德勒,日常用語大部分是緬語,一部分華人已將緬語視為母語。但曼德勒華人之多,加之華人社會組織、企業以及華文學校的存在,為華語使用提供了不錯的語言環境。但相對上緬甸地區而言,由於曼德勒緬、華混雜,日常語言中的雜合現象比較常見。
曼德勒華人土地廟 「金多堰」一名就是緬語華語混合的產物。金多堰位於伊洛瓦底江畔,從前曾為往來中、緬兩地的雲南同鄉休息、歇腳的客棧,相傳在土地廟興建之初,當地的緬族用緬語問華人「你們從哪裡來?」,華人就用半生不熟的緬語回答:「金多(緬語『我』的意思)遠遠來」,金多堰(遠)一名因此在當地緬族中傳開,久而久之,就成了土地廟的名稱。傳說是否屬實如今已無從考證,但從中不難看出,早期旅緬華僑已開始受到地方語言文化的影響。
曼德勒福建同鄉會開會時所用語言頗為有趣,本來同鄉會開會,大家都認為應該多講家鄉話,但是,福建同鄉會由福州、閩南(以泉州、廈門為主)、客家三大部分組成,各自方言不同,不便溝通。最初,大家以普通話代之,但一些董事不太會講普通話,特別在討論地方事務時,多半夾雜緬語表達,但有些中文意思用緬語又無法說清,只好又轉用中文,就這樣來來去去,有時知事乾脆準備一塊白板,將所要討論的議程寫在上面,開會時如果有語言無法溝通之處,就寫在黑板上,通過不同的語言,再輔之以文字,溝通起來就容易許多。
此外,在曼德勒華人的日常交往中,語言混雜的情況也有不少,很多不能用中文表達的詞均用緬語代替,甚至出現兩種語言一起使用的句子,如,「bya來我看看」,這裡bya為緬語發音,意思是show,也就是展示、表現的意思。在他們的生活中,這樣的話很多,講起來也比較順口,不但不會覺得不自然,反而顯得生動。而在地處邊境的雲南和順,當地方言中也有bya的發音,估計也是因為和順人長期往來中、緬兩地,潛移默化中語言出現一定的傳播、混用。又如,我在一華人家庭吃飯,其中也有緬族參加,他很熱情地招待我們,為了讓緬族聽懂,主人一個勁地說「sa、sa、sa」,sa在緬語裡是吃的意思,「吃、吃、吃」是典型的中式講法,但我相信同桌的緬族應該聽得懂這善意的「中式緬語」。
語言之間的交流、互動非常有趣,如今作為「世界語言」的英語就是一例。我們通常會說有chinglish,singlish,這是英語地方化的一種後果,English不再是English,而成了Englishs。地道肯定談不上,甚至語法也有問題,但它卻有利於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比如,easy come,easy go;car here, car there這樣的表達,至少不會有人不明白。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式的翻譯固然可笑,但long time no see式的表達卻已然被英語世界接受。
語言之間的相互影響、吸收至少最直接地表達了人們對不同文化的理解與寬容。洋涇濱的英語雖然笨拙,但放到那個時代背景之下,卻有其可愛之處。但並不是所有這樣的表達都很貼切,如今很多人學習外語,這本不錯,多掌握一種語言,就多認識一個世界。語言是一種文化,不能隨意翻譯,因此,語言行文間中、外夾雜不見得是壞事。錢鍾書演講時說:「各位有knowledge of my ignorance,而我只有ignorance of your knowledge。」這樣的表達實在詼諧風趣,但非要把話說成「我早上去了downtown,買了些cookie,然後去canteen吃午餐」,就一點都不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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