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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潔華
人們深刻的記憶，對於感官正常的人來說，大多數離不開視覺的印象。因而回憶的內容都在述說顏色、動作、節奏和表情，且邊談邊流露着情感。
朋友說家裡的幫傭回鄉歸來，甫踏進門，四隻寵狗便立刻跳到她的身上去。這位倦極而歸，仍帶着鄉愁的女子，臉上充滿着溫柔的喜悅，好像一切的辛勞都是值得的。她的僱主感嘆說，小狗們代她道出了自己心底裡的歡迎話。她的情感從她眼神裡泊泊流出，向我們輸送着安慰的訊息。
最近一次深刻的體會，也來自一個視覺的經驗。我在威斯康辛州一個韓人基督教會裡赴音樂會，在會場外幾乎跟一個四歲的女孩碰個正着。我定下神來，才發現這個身高只有兩呎多的女孩是獨臂的，那穿戴着斷了臂的長衣袖隨着她的疾走，飄盪於空氣裡，使人頓生憐愛之感。
我掩蓋着好奇，眼睛隨着尋索她的家人，其後看見她投入一個白人女子的懷抱裡。那美國女人後來向我述說從中國廣州領養女孩的經歷。她獨身，四十年來跟母親相依為命，去年母親去世了，她深感孤單，開始了向中國申請領養孩童的手續。據悉，這個獨臂女孩被遺棄在街上，後來在廣州一所孤兒院裡受到照顧，直到兩歲被人收養。幾個月後，收養她的人又因病去世了，她被送回孤兒院，直至來到美國這位電腦程式設計員的家。她們彼此以愛相繫，並充滿了對方的生活。
她說女孩有時跟她爭拗的時候，會編說自己的中國媽媽從來不會責罵她，甚至任由她做自己喜歡的事。但她喃喃自語的時候，那有關的記憶因為是空洞無文的，印象裡也沒有經驗作基礎，因此空虛的想像過後，她又倒回到好心的養母懷裡依依。
原來無縫的印象，要以真摰的情感來編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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