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貴
日本禪師白隱住處附近,有一開食品店的老板發現女兒的肚子大了起來。經一再逼問,女兒吞吞吐吐說出「白隱」兩字。於是,老板怒不可遏地找白隱理論。這位大師若無其事地說:「就是這樣嗎?」孩子生下來後,就被送給白隱。這時,他雖已名譽掃地,但卻不以為然,就像受人之托一樣悉心照顧孩子。事隔一年後,這位未婚媽媽於心不忍,就向父母如實地道出了真情:孩子的生父是在魚市工作的一名青年。父母立即將她帶到白隱那裡道歉,請他原諒,並將孩子帶回。白隱仍是淡然地說道:「就是這樣嗎?」
在古代的道德經典和現代的哲理小品中,我們常常會讀到諸如此類的故事,也往往會被故事中的情節所感動。白隱的這種「無故加之而不怒」的情操,理所當然地受到了人們的普遍讚賞。但若把這種待人處事的方式,作為一種道德尺度推而廣之,拿來要求所有的人,恐怕就有問題了。因為在現實社會中,沒有一種高貴的德行,是可以經得起這麼極端濫用而不出事的。歐洲中世紀的宗教如此,中國宋明以降的禮教也是如此。在中國歷史上,類似「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樣的道德信條,不知坑害了多少無辜。
作為一名僧人,白隱能有這樣的修行並不過分,可對普通百姓而言,由於人生成本使然,不僅忍耐不起,而且也難以傚法。假如被冤枉的不是這位禪師,而是租住食品店老板房子的大學生。事發時,他剛好面臨畢業求職,讓他也像白隱那麼忍辱不爭,不去採取適當的方式及時還原自己的清白,他的前程豈不是就此耽誤了嗎?
柏拉圖說過,至善是艱難無比的,因為美好的東西總是在「路的末端」才顯現出來。因此,從個人、家庭到社會,道德的修為和教養的提高,應該建立在普遍人性的前提下,在普及公德的基礎上弘揚至善至美。人間需要的不是那種苦行磨難的得道高僧,不是一兩個高不可攀的道德典型,而是更多地體現人性之美的平民大眾,他們雖然不能免俗,但卻正直善良,雖然瑕瑜互見,但卻知恥尚榮。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曾發生過對「主觀為自己、客觀為別人」提法的批評,後來又有「榜樣的力量無窮還是有限」的爭論。爭議的焦點,主要集中在社會公德的標準與尺度上,事關平凡與崇高的人生價值取向,影射的是英雄模範與凡夫俗子的人文生態。回過頭來看,這些爭論並非無關宏旨,而是影響到國家意識形態的合理定位,關係到最高綱領與最低綱領相統一的表述。進入二○○○年以後,主流媒體上出現了這樣的提法:「忘記遠大理想而只顧眼前,就會失去前進方向;離開現實工作而空談遠大理想,就會脫離實際。」與此同時,精神文明建設的主題及其條文也更加貼近初級階段的實際,特別是在報道英雄模範人物時不再任意拔高,而是以人性化的角度平視英模人物的舉止行為和內心世界,讓人們在可信的前提下感到可親、可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