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 由(作者簡介︰中學生，沉浸於午後的緋絳殷色)
迷失於坡道兩側的綠薇，沉浸在霏雨過後的潮霧當中。
一霎間的劇痛由頂上如雷直貫襲全身，沒一絲肌肉不在抽搐，接下來是僵硬。頭顱內裡沒有一刻安靜。
「桂！」有女人這樣呼喊，是誰的名字？怎麼熟識？疼痛止了，我得繼續走。
記憶彷徨，尚滯於腦海中自小徑上遠眺林中青山寺的描畫與「香江名山」那牌坊的形跡。矇矓瞬息間，身周陌生的巨木群已攜領我到古剎前迂迴的梯階，遠見門上橫眉，才醒覺下身將一腳岔踏進了清明午後的杯渡山寺。
禪院外牆粉髹新簇，是柔金悅目的梔子黃，融和於周遭的茂林綠墨而相睦，若隱絕僧徒、世外者平靜潛居其中，確與磚紅火光之市井寺宇迥然相異。門左右兩頭石獸，卻不知麒麟靈獅，傲視岳下前來參見者，雖看似猛狠之狀，實屬藝雄，各咬半對聯，上下聯合起為「十里松杉藏古寺，百里雲水繞青山」，依我見，此聯非佚名遺骸。
「桂！」聲音又來了，淡了。
愶懾於石獸眼下，縱雨後氣煙集喉，欲作半咳，亦不敢作聲，唯低着頭爬過級，水霧黏衣，故分不清是水是汗，踱過正門閘欄之道，入古寺。
當霞霧再散開之時，劈頭而來眼前是一巨殿，抬頭見「大雄寶殿」四字書於匽，思緒稍清晰，想罷，自身經已陷落於寺中深處。
殿型敦倫，從下而望上，流溢着檀香，煙霞溶於清明水氣而打着圈兒，在寶殿的前方曾變幻成尊尊佛塑，亦有痛苦扭曲的人形，猶在講解涅槃之道；不消須臾片刻，半陣風蓋至，煙氣與霧一併被掩沒打散，又回歸空無一物。這時，才重新將視線移歸大雄寶殿。
步進殿，立着三尊佛、四擎紅柱，陳列着果盤、跪墊、銅鐘、長木魚，整潔並置，彷彿有所預備予使用。徘徊門檻，頓感珍稀在其聽，是無聲或是乏音，甚於僧人頌經聲也不常存在，是孤靜難覓還是肅清可畏？退出大殿，及至解簽的先生都人去位空，靜與淨在這樣的一個空間滿溢。
沉默很快被打破，又是一剎，烏雲蔽日，雨又「唦唦」地下起來，「濯濯」聲刷在路上，似是淚，來自何方？我卻不容參透，只期盼能藉着雨離開。
跑過雨點在放生池池面製造的無數漣漪，從倒影中窺見電光閃動，不，還有——是幼龜在掙扎，被困池央岩景石隙間，泥濘隨雨湧上，怕是此縫不開，龜將孤窒死去。我憐，於是扶壁滑入漿泥，一手將龜抓出，取來看卻已淨是殼空遺落一個。弄得渾身髒泥，鞋襪混溼沙，急丟下空殼，快快攀回。
顧不得尋根究底，腳直奔越「不二法門」一坊，距名叫「回頭是岸」出口小徑還不過十步關，那裡還有一坊門。
「轟！」
繼而轟爆的一聲將我擊倒，滑落在滿是水坑的地上，杯渡岩下，喚來神呼鬼泣的叫嗚，面前數十個怪形相正對我咆哮，有提着闊刃大刀的，有的掛着神佛菩薩的臉孔。我猛然尋着抓起腳下的石塊，找到了，但這獨特的紋感，龜殼？還充填着泥濘，用力扔過去，幻象驅滅。的確，所謂鬼神只是雷音和岩下供奉的小尊像而已，回過神便趕緊站起來走……
「桂呀！你醒來了嗎？」女子紅着眼、滴着窒E動地說。
「這裡是哪裡？」
「醫院呀，記不起嗎？掃墓以後，你在杯渡山徑附近被人劫了，快憂死我了。」
「我做夢了……嗎？」
那邊廂，正處夕陽與夜色交輪之時，禪寺周繞着朝觀者的繁喧，大地好像就是為了迎接這些來賓而舔光了雨後地上的最後一筆水漬。「回頭是岸」坊門早不經意隱沒在人群之中，前來覲見的客人們無不邁步朝向穿梭「不二法門」到大雄寶殿的徑子，邊走邊談論着兒孫的孝行並以茲開懷。 ──遊屯門青山蟬院後擬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