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昉雪(作者簡介：土生土長香港人，愛寫香港的人和事。畢業於香港理工大學，曾獲青年文學獎及中文文學獎，著有《那淡淡香甜的滋味》)
我渾身無力躺在病床上，四周一片刺眼的白令我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我睜開眼又再瞌上。父母親房外爭執的聲音卻清清楚楚。
「女兒才剛回來，你竟然叫她跟蹤我？兩夫妻有甚麼不能坦白說？」
「我才沒那麼無聊，看你把她弄得躺在醫院裡，你才真要檢討，還怪到我頭上？」
「那是小李的太太，小李過身了，我們這班老朋友輪流看顧她有何不妥？」
「可是除了回家吃飯，你整天都是跟她一起啊！」母親聲音哽咽了，「中午回家就洗澡，是不是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李和李太是貓痴，老李生前每天都到酒樓的後巷餵流浪貓，我不過完成他的遺志而已。」父親嘆口氣說。
「餵貓而已，為甚麼不能告訴我?」
「因為你對貓敏感，所以我已三十年沒有碰過貓了。近來我一回家立即洗澡就是怕還有貓毛留在身上，令你生病。我每天見李太，也是為了逗那貓兒玩。你知道我小時候家裡也養過一隻這樣的貓……」
母親沒有答腔，我卻愈來愈清醒，天地良心，我真的不知道父親愛貓，下棋也是他退休後才開始的活動。那母親有甚麼喜好？如果不用做家務和照料一家三口的起居飲食，她會做甚麼？
「有時候，為了跟深愛的人一起，就要捨棄一些本來自己很喜歡的東西，我知道你也放棄了攝影，甚至賣掉心愛的相機……」父親緩緩地說。
「一個整天困在家裡與家務為伍的主婦，有甚麼可以攝入鏡頭？拍抽氣扇的扇頁轉動嗎？相機與其留下沒用，不如換錢買書給女兒看。」母親哽咽着說。
難道全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他們的人生會否不一樣。
「有時候，我看見人家跟寵物這麼親近，我也羨慕。」母親唏噓地說。
「你知道小貓把前爪搭在你兩肩上撒嬌的感覺嗎？」父親說。
「我怎麼會知道？」母親沒好氣地答。
「 就跟囡囡小時候摟着你脖子的感覺差不多！」
「原來如此！」母親突然提高聲調說，「喂，你該明白她也是對貓敏感的。」
「我明白，但剛才的情況太突然，我也阻止不及。」父親嘆口氣說︰「二十多年了，我也幾乎忘掉囡囡在我懷中撒嬌的感覺，也忘了拖着你手的感覺。」
接着我聽到飲泣聲，撕紙巾的聲音，還有轉動門把的聲音……
（七之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