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輝
親愛的○,有兩個從事印刷業而不忘文化關懷的梁發先生,都不在了,一個天天打照面,他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另一個也沒見過面,但早些時常到他的印刷廠看《書再用時》的排版和設計,幾天前才知道,出版社負責人是他的遺孀。○,忽然覺得,兩位梁發先生在某種精神上是互相通融的。
是這樣的,○,每天從觀塘地鐵站走百多級樓梯回家,走到一半,便看見依山而築的基法小學,裡面有一間梁發紀念禮拜堂,每回走過,停下來歇一會兒,可一直不知道梁發是何許人。最近由於另一位不久前離世的梁發,才弄清楚禮拜堂紀念的梁發(一七八九至一八五五)是中國第一位華人牧師,他是廣東肇慶高明縣三洲古勞村人,世代務農,十一歲才入村塾讀書,十五歲赴廣州謀生,初學製筆,不久改學印刷,廿一歲受僱於一家印刷所,因緣際會,認識了馬禮遜,並替馬氏所譯的傳道書籍印刷。
梁發其後赴馬六甲參與傳教的出版工作,並在《察世俗每月統記傳》月刊上發表文章,他曾自述:「我自念我是一個大罪人……於是我遂決志為耶穌之門徒而求受洗矣。」他後來回鄉編寫《救世錄撮要略解》,此乃第一本中文佈道書,但未及發行,即被銷毀,梁發被捕,後獲保釋,輾轉在香港、廣州等地傳教,屢遭清廷追捕。這是無數亂世故事裡的其中一個。○,梁發逝世後一百五十多年,香港還有另一位從事印務的梁發,做過一些不大顯眼的文化事業,較早時也離世了。
是這樣的,○,《Stadt城市誌》年初物色收費較廉宜的印刷商,找到觀塘工業中心的「唯美」。大約四個月前,《Stadt城市誌》的編輯告訴我,「唯美」的女東主希望搞出版社,想約我談談。見了兩次,那位女東主很爽朗,便決定替她的出版社「唯美生活」組一些肯定不虧本的書稿,第一本是我的《書再用時》(已出版),第二本是老詩人蔡炎培的「四毫子經典」——《日落的玫瑰》(包括《日落的玫瑰》和《風孃》兩個中篇小說,將於八月底面世)。
我每星期去「唯美」一次,走捷徑,從月華街基法小學旁的樓梯走到觀塘地鐵站,再由地鐵站走到觀塘工業中心,可是一直不知道唯美東主去世不久,也不知道他跟天天經過的紀念禮拜堂同名。○,直至早幾天在facebook讀到一則題為《關於梁發先生的辭世》的網誌,其後又看到「唯美生活」女東主的留言,才知道自己跟素未謀面的梁發有過那麼一段擦肩而過的「書緣」。
是這樣的,○,我很高興為新書選對了出版社,尤其是讀到網誌所記述的梁發生平片段:「唯美也有明顯優點。時間再短,梁君也能辦妥。財力不足的話,可以講價。且梁君甚好耐性,有時親臨大學找編輯商談,一等就是兩三小時……」梁生梁太一直支持社會運動。
網誌說:「梁發身故後,肝臟和腎臟都已捐出,他遺下一子一女。長女曾與梁君拍過小太空人計劃的廣告,一句It,s possible!曾為我輩津津樂道……」○,浸大地理系校友已為梁發家人發起籌款,正如網誌所言,「窮有窮夾,富有富夾」,始終是心意。
兩個梁發都不在了,○,但在梁發的故事片段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隨人而逝的世代,克勤克儉的小商人並不是不關懷社會和文化,行有餘力,還是以低調的姿態盡心盡力而為,只是在喧嘩的社會裡,這毫不高蹈的關懷顯然並不起眼,以致沒多少人察覺。○,斯人去矣,但願精神永存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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