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寫板：如來神掌

放大圖片

黃允誠(作者簡介：又名杏仁捕手，大專，疑似文藝玖零後，筆名怪怪文思更怪。)

　父親以前當過警察，因他曾讀高中，在我懂事的時候已當了IP，後來怎麼樣我不太肯定，最後好像當上SIP直到退休。他跟我說過曾當了幾年CIP又降職，又說過上司的針對使他一輩子當SIP，搞了這麼多年我還是不清楚，到了2003年，我還是弄不明白。那一年的冬天，火雲邪神終結那場四十多年的對決。

　第一次聽大概是我八九歲的時候，我記得那時黑漆漆的戲院裡是萬梓良余安安，萬梓良執起火雲戰袍，回家時母親摑了父親一記，理由離不開牌九或者賽馬。「師傅……係佢�]逼死你�鵅K…」之後漢魂自命火雲邪神，對武林大開殺戒。

　我做完功課，父親在旁邊看罷以港聞掩飾的馬報，告訴我：「頭先萬梓良算�曮均K…你老竇我十幾廿年前見過真正的如來神掌……你做晒功課未先？」之後父親就談到，警察政治部裡面有秘密部門專門監視武林高手，火雲邪神是當中最需監視的危險人物。

　「當年漢魂見到師傅走火入魔，以為佢俾武林中人害死，就自稱火雲邪神，用師傅傳授�鵀p來神掌手刃……即係買起江湖中人。阿龍劍飛係佢徒弟，總之好好打啦……」龍劍飛與火雲邪神的故事，千真萬確，後續更是精彩緊湊。

　他問我記不記得去年聖誕節中環有許多人打架，他說那是火雲邪神迫龍劍飛現身的奸計，之後龍劍飛果真現身，在合和中心天台大戰七日。我問父親為何他倆都在香港，他煞有介事地壓低聲線：「英國佬同火雲邪神諗住一齊打低龍劍飛嘛……以後我講多少少……」我問萬梓良是不是火雲邪神，父親馬上搖頭，說他是冒牌貨，真正的火雲邪神一動氣就叫全城風雲變色。

　1981年聖誕節，蟄伏多時的火雲邪神重出江湖決戰龍劍飛，那時中環風起雲湧，雷光閃爍，合和天台神功漫天，樓下打人砸車。「�蔭氻W頭叫我�]出動，一次過搞掂晒合和樓上樓下�鼣繚��洁A我�蓿中H一上天台就大鑊……」我問是不是被火雲邪神打中。「黐線，佢有心打你今日就見唔到老竇�苤C我�]一上到去，龍劍飛�茗砲X『佛光普照』，兜�炱膚C我�]十幾個伙記，四周圍好似行雷閃電打風咁，�朐朐峞I就將火雲邪神逼到天台邊邊。�膠葷琣P火雲邪神第一次見面，佢望�鬻��]一眼，冇理到，又冇就著我�]，運一運勁就準備出招，龍劍飛即刻叫我�]走開�齱K…」

　之後父親開了兩槍，條件反射地對邪氣十足的火雲邪神開兩槍。他怎樣形容火雲邪神的氣勢我不太記得，只是記得子彈停在火雲邪神面前，他沒伸手，只是以外氣攔截子彈，叮咚兩聲就掉在地上。龍劍飛馬上叫警察逃走，自己運氣，突然風起雲湧，異樣的光芒湧至，他使出如來神掌第八式：「佛法無邊！」

　不知道是爆炸還是什麼，連地上的騷亂都要靜止一瞬，父親雖然躲在牆後，神掌擦過的氣勢就叫他斷了幾條骨頭，我肯定82年的元旦他的確纏了繃帶石膏。據他所說，龍劍飛、火雲邪神的決鬥持續了七日七夜，沒警察更沒記者再敢接近半步。

　之後的劇情發展倒是叫人有點吃驚，合和事件後半年左右，話說父親隨同事「去鬼佬酒吧見識，其實�膠葦Y要俾面個鬼……總之去到，大家叫���珈N耐，有個歌手出���薄A佢係中國人，�蔣蔇瘞��鼣ㄚY鬼佬鬼婆……」那中國人一臉自信的站到台上，手握結他，清清喉嚨，客人沒多少留意，不知道是否恰巧，有的成群步出廳堂。父親親眼目睹，他肯定那濃眉大眼，只比洋人要矮少許的男人正是火雲邪神。

　那時留意到歌手的只有他，其他同事忙於應酬，或者留意杯中物，只有父親。父親一臉驚愕地看，看火雲邪神唱了一首又一首他陌生的英文歌，火雲邪神顯然不怎喜歡，只是例行公事地唱。他有想過會不會是人有相似，但想了想，他寧可相信那確是怪物般，有如科幻小說的火雲邪神都不相信世上有人如此相似。他的唱功不壞，酒吧歌手來說算是合格，但顯然吸引力欠奉。火雲邪神唱了最後一首歌，那時觀眾反應冷淡得不可再冷淡，最後一首歌縱比之前的更真切用心，也是挽回不了頹勢。

　最後一首父親知道，是法蘭克．仙納杜拉（Frank Sinatra）的名曲《My way》，那歌火雲邪神唱得特別有感情，有名得連父親都記得的歌。以後他買了台舊唱機，又買來仙納杜拉的唱片，在家裡放了又放，母親耐不住就把唱片沒收了。

　他說，火雲邪神很用心地唱那歌。「Yes there were times I'm sure you knew．When I bit off more than I could chew．But through it all when there was doubt……」父親居然唱起來，加了幾分肉緊，捏兩分深情，那時我看到一點點火雲邪神的輪廓。「火雲邪神到後面有�瓛縑A我肯定唔係怯，最後唱完首歌，謝幕，觀眾冇個拍手，幾乎個個當佢冇到。佢笑笑口，鞠個躬，走落台，冇耐就走�髐J黑暗入面，講真，佢手結他真係唔差，你老竇我中學�蔭伎Y咁咦學過就知。」

　那一晚龍劍飛也在酒吧內，父親看到他，戴了眼鏡一副白領相，喝了幾大杯啤酒。

　父親受不了洋酒，去後巷吐了一會，就看到龍劍飛。龍劍飛跟一個年青女子吵架，內容大概是雙方互相隱瞞對方，龍劍飛工作幾年仍然升不了職之類，不知道她是否裘玉華。父親站在一邊看，就見兩人愈罵愈烈，之後女的就急急走了，龍劍飛想追，兩三步後就停步。旁邊又來個人喝了在吐，充滿嘔吐味的巷子裡，突然捲起一陣超常的湧動。

　父親見過這陣波動，就馬上把剛來的嘔吐男子拉入門後，男人未搞清楚怎麼回事，外頭已經激起爆炸般，遠超想像的衝擊波，有如颶風颳過，連掩護的木門都吹飛了。恰巧運勁完了，龍劍飛站在原地，父親和男人都看到，在龍劍飛面前的牆壁上，有直徑兩三米、精巧如故意刻鑿的掌印。

　龍劍飛不語，只是輕輕的把手印到大掌印中央，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飛來玻璃杯，嵌到掌印上，杯中威士忌輕輕晃晃。龍劍飛回頭，不知道是什麼人，父親沒有確定，那人說了什麼都聽不清楚，只是聽到龍劍飛說：「呢杯又有咩謂呢……」「畀我靜�鵅C」「唔係淨係如衣服咁簡單，呢���洁K…」「估唔到�鵅A多謝晒。」

　呷了一口之後，黑影飛出，龍劍飛大喝一聲就手掌畫圓，運氣凝力，四周又捲起戲劇性的狂風，兩手擊掌時更是有如暴風，父親又再昏倒過去。

　朦朧之中，父親聽到《My way》：「To think I did all that. And may I say not in a shy way. Oh no, oh no, not me, I did it my way……我最記得係呢幾句，我肯定係火雲邪神唱，點講呢……有�瓛Y涼，男人老狗好似唔多應該咁感情，不過……唉，我唔知。」

　父親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頭額跌損了，回到酒吧裡面，同事以為他跟人打架，他沒辯解。

　酒吧一事後不足兩年，龍劍飛和火雲邪神重出江湖，在后海灣附近決戰。政治部和中國政府共同要求下，警方在那裡封鎖、駐紮了整整五日五夜，期間枝葉亂舞、雨打風搖、雷電交加，從高倍夜視望遠鏡望去，兩人像發情的飛蟲，飛天落地又撞又離，每見如來神掌，天空都會襲來幾縷光。

　「�蔭玊硠巨嚓s劍飛大嗌『萬佛朝宗』，�茗秩咩顙鴔痦捸A我拎起望遠鏡，即刻有陣狂風吹�薄A成舊望遠鏡飛起�驉A扑到個鬼佬CIP……�蔭劦s劍飛出�魕菕y萬佛朝宗』，威力好似……好似大炮之類啦。」

　父親肯定「萬佛朝宗」喊時，火雲邪神也有出招，只是在場警察吹得東歪西倒，帳篷吹倒了，甚至連戒備的裝甲車都溜後。似乎不是大炮，而是航空導彈。

　之後是宛如世界末日的死寂，附近停電了，風止，雨停了，完全靜默，不可思議的是獨立電源的警方車輛帳篷都烏黑一陣。「好鬼多星，我真係唔知，原本�蝗Y個天都算幾清，�囓S弟去到先話冇諗到香港地咁多星睇。�纗q真係停晒之後，咩聲都冇，只係得番滿天星好靚，我�]當堂呆晒，冇�狫縑A甚至有幾下懷疑自己係咪真係存在。」

　萬佛朝宗。

　首先是結他聲，是那彈得不錯但又未到扣人心弦境界的結他聲，遠遠傳來輕輕彈奏，比再起的海潮要大一點點，只要有人隨便放聲都會淹沒過去。

　「And now the end is near, And so I face the final curtain, My friend I'll say it clearI'll state my case of which I'm certain……」

　不久，有男聲合唱，比那用心但成不了名的男人要年青一些，起初不太協調，幾句過去慢慢穩定下來。結他聲和男聲二重唱，在后海灣，幾分鐘前仍然雷電交加，父親沒說什麼，在場的警察，不約而同地沉默，有人舉起望遠鏡，可是沒說看到什麼。

　聽起來好像在哪裡出問題似的，前文後理有些奇怪，總之，萬佛朝宗之後，Yes it was my 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