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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之歌》如同生命中的一次苦修與沉思。
編按：
八月初，香港迎來台灣雲門舞集的兩齣經典舞作：寧靜深遠的《流浪者之歌》與繽紛動人的《花語》。本版請來台灣藝評人林采韻，與雲門創辦人林懷民老師聊聊這次香港之行。
「如果哪一天我走了，《流浪者之歌》是我唯一想要留世的舞作，因為它很寧靜。」 ──林懷民
文：林采韻（台灣藝評人） 圖：康文署文化節目組提供
台灣雲門舞集的舞作《流浪者之歌》1994年於台灣首演，1995年在香港演出；時隔十五年，今年八月再度踏上香港土地。十五年的時間不算短，雲門期間新作不斷，但是在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內心，《流浪者之歌》永遠站在一個無法超越、無法取代的位置，「如果哪一天我走了，《流浪者之歌》是我唯一想要留世的舞作，因為它很寧靜。」
《流浪者之歌》寧靜中見張力，釋放出的感動，往往讓人雙眼潰堤，林懷民語中帶著一絲無辜，「實在不知道為何，這支舞無論跳到哪裡，眾人看了就是哭。」一次，林懷民帶著舞作前往已逝德國現代舞大師翩娜．包殊（Pina Bausch）的舞蹈節，演出結束後現場觀眾一片沉寂，有些人見狀拍了幾掌以示禮貌，即刻被眾人噓了回去，翩娜席間更是止不住淚，「翩娜之後去了芝加哥，聽說芝加哥的人一跟她提起《流浪者之歌》，她二話不說，就是哭。」
寧靜的追尋
創作《流浪者之歌》的過程，是巧合、緣分的串連。1994年暑假，林懷民壓抑不住內心的渴望，匆匆訂下機票，隨身帶著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赫曼˙赫塞的《流浪者之歌》，朝著印度「菩提伽耶」飛去。菩提伽耶是佛陀在菩提樹下悟道的城市，《流浪者之歌》是改寫自佛陀傳記故事的小說，「回到台北，我常常想起那清涼的菩提，那靜靜流過歲月的尼連禪河，雲門舞者日日靜坐，我流暢地編出舞作，關於苦修，關於河的婉轉，關於寧靜的追尋。」
談起《流浪者之歌》中音樂的追尋，又是一段故事。舞作首演於1994年秋季，春季時雲門應邀參加維也納國際舞蹈節，台灣旅奧建築師胡寶林贈送給林懷民一卷卡帶，本來要他「聽著玩」，沒想到這卷「喬治亞民歌」卻成為林懷民一心嚮往的「流浪」音樂。可惜卡帶品質粗糙，林懷民回台後請胡教授將原唱片隔海寄來借用，拿到唱片後，發現原版也磨損得很厲害，不過林懷民仍不放棄，透過友人在俄國尋覓未果，最終在紐約二十一街的俄國書店中買到店裡所剩的最後一張唱片。
數十年過去，林懷民日前自招，在《流浪者之歌》首演之後，有一日他赫然在家中的唱片堆裡，看到這張他尋遍各地的「喬治亞民歌」。原來他早就有了，只是從來沒有機會拿出來聽，「近在眼前的東西，得走上這麼一遭，才發現它的珍貴。」林懷民說舞作長年巡迴世界，演出結束，後台總會出現掩面哭泣的喬治亞人，因為他們聽到音樂就想起故鄉。
千斤米的考驗
「喬治亞民歌」聽起來像聖歌，事實上是農人犁田所唱的歌曲，對應《流浪者之歌》以千斤米作為佈景的舞台，又是另一個巧合。「我要一整個舞台的稻米。」在音樂尚未定案前，林懷民已經給了雲門技術組這樣一個任務。「雲門技術組」不是虛有的名詞，是一個真正的部門，舉凡《流浪者之歌》的米、《狂草》的紙、《花語》的花，都是靠他們變出來。要「米」還不容易，台灣可是稻米之鄉，但是吃的米並不等同跳舞的米，舞者在台上的九十分鐘，必需在米上滑、跑、跳、躍，甚至還得淋米浴、被米打，因此只有圓頭的稻粒可以上台，尖的可會刺傷人，「稻穀買來先是挑形狀，再來是洗穀子然後曬乾，接著要『淨身』才不會發芽，最後得用化學藥劑在表面鍍上一層，讓米不易粉碎更耐跳，整個程序施行下來要兩個星期。」
《流浪者之歌》每一場需要的米高達三千五百公斤，為應付各地的邀約，1997年雲門曾經複製過一批稻米，寄放在德國，以降低每次從台灣出發長途運送的成本。迎接今年的《流浪者之歌》，雲門又製作出另一批新米，「到現在已經是好幾代了」！舞者起舞時，米無處不鑽，曾發生米殼躲入眼睛、讓人全身過敏的事件，而整場演出最受稻穀「欺侮」的是扮演求道人的王榮裕，《流浪者之歌》首演至今沒有第二位求道人，因為這是其他人無法取代甚至是忍受的角色。
王榮裕不是雲門舞者，一回「優人神鼓」來到台北藝術學院教授學生，在現場的林懷民看到王榮裕的背影，直覺「就是他了！」王榮裕現在是台灣劇場「金枝演社」的藝術總監，每當《流浪者之歌》有需要他就會歸隊。九十分鐘的舞作，對於佇立在舞台的王榮裕是禪修的試煉，三百公斤的米在他的頭頂上，伴隨著分秒從五百公分的高度緩緩落下，往往九十分鐘之後他的面龐已血汗交融。
《流浪者之歌》被林懷民視為「佛祖的禮物」，在訓練的過程中，舞者熟悉的現代舞肢體已不夠用，他們透過打坐，讓身心進入靜的氛圍。舞作首演至今，多少有些微調整，林懷民回答得巧妙：「只會比1994年更好，但是真要問修了哪裡，應該很難看出來！」
三春去後諸芳盡
創作新舞碼時，直覺總會帶領著林懷民。2008年8月在台灣先行首演的《花語》，實際上是莫斯科契訶夫國際藝術節的邀約之作，主要慶祝今年俄國文豪契訶夫一百五十周年冥誕，2007年雲門在葡萄牙演出，公園裡林懷民看到紅茶花落了滿地，想起《紅樓夢》裡的林黛玉，「她如果前來，看到那麼多的落花難以收拾，只能垂淚。」他又想起《紅樓夢》第十三回秦可卿托夢王熙鳳，「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動念中正好對應契訶夫名著《櫻桃園》落幕前沉重的伐木聲，「春殘花落，人生無常，中外皆然。」
《花語》使用的音樂是巴哈無奏伴大提琴組曲的快版樂章，幕啟以紅茶花為靈感的粉色花瓣成千上萬飛旋在舞台上，年輕舞者以青春的肢體與花共舞，接著滿台鏡子映照著零落的花瓣，暮色深沉，絲絲黑髮鋪天蓋地，風聲蕭蕭，無止無境地吹著。舞作的編排，林懷民循著思路將「葡萄牙經驗」完全展現。
《花語》使用的人工花瓣，舞者跳躍時因表面太滑有跌倒的危險，雲門技術組最後以松香粉摻水洗地同時搓揉在花瓣上，解決了問題。回想《花語》創作的過程，林懷民語重心長，花瓣製作時，因應各國劇院對於演出道具的要求，特別強調防火。2008年農曆新年，雲門在八里的排練場發生大火，當時花瓣已研發完成，「在一片焦黑中，只見紅花點綴其上」。
info
流浪者之歌
時間：8月7日、8日 晚上8時
花語
時間：8月4日、5日 晚上8時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票價：$450，350，25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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