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我坐在船尾,
船尾上,只我一人。
波濤連著波濤,
一群群退向遙遠。
那遙遠,只是茫茫,沒有我的希望。
猛記起,我正被帶著前進!
落日追著船尾,
在海上划出一道斜輝,
那是來路的標誌……。
——吳冠中
我曾說過,吳冠中是多情的、長情的。他情傾祖國,情傾他所鍾愛的地方。吳冠中於一九四六年,以公費留學法國,攻讀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在法國知名畫家蘇佛爾皮教授工作室研習油畫。吳冠中不會忘記他是以苦學生脫穎而出的,他課餘時間,都花在逛博物館,法國和意大利的博物館留下他不少足跡。三年公費習畫生涯結束,乃師要為他申請延期留法,他不為所動,他要投向祖國——母親的懷抱。
此後吳冠中從「三反五反」到文革,都難逃被批鬥的厄運,後來他有多次到外國定居機會,但他都堅守這塊令他含淚的土地,不為所動。
除了對苦難的祖國的愛始終如一,吳冠中的創作基本情繫三地——上海、新加坡、香港。他的畫作的精品,主要也是捐贈這三個地方。他早年大多數的作品,主要為上海美術館所收藏。
他向以華人社會為主的新加坡,捐贈了一百一十三幅作品。從捐畫的數量來說,吳冠中捐給香港藝術館不算多。他過去捐給香港藝術館總共四十五件,加上最近五件,共有五十件。但是他捐給香港藝術館的幾乎都是他的精品。特別是臨終捐贈的五幅作品都是吳冠中所深愛的,其中《朱顏未改》一直懸掛在他客廳上,另外的四幀包括《巢》、《幻影》、《夢醒》、《休閒》則是吳冠中今年二月開筆的,被視為臨終前的嘔心瀝血之作。
吳冠中把創作這四幀作品,視作「人生甘苦真味」之作。他自我評論道:「反芻之草,滄桑味苦,卻更接近人生真味。思往事,往往更概括,更突出了某處眉眼,畫面隨之而呈現簡約,強調創傷,呈現無奈——人生之曲,不憑音色悅耳,當亦有未老、將老或老之知音。」
吳冠中最終情歸香港,是有原因的,他寫道:「我當初從法國回來,必須坐船經過香港,在印象中當時(一九五○年)香港,比較冷清,遠不如上海的繁華。下船後,首先到餐館愉快地吃了一個炒菠菜,感受到地道的家鄉口味,回到家鄉了。」
香港是吳冠中結束留法苦學生涯、返回祖國前沿的一站,難怪他懷著深厚的感情。當他一九八五年重新踏足香港時,他不禁發出驚歎:「三十餘年換了人間。」反而他原來回到情歸的祖國內地卻「完全封閉了」。直到後來他對香港的評價也是正面的,他說:「後來我再去香港,就完全不同了,完全對外開放。因為回國之後不久,國家就完全封閉了,上海也完全封閉了,漸漸落後了。香港是唯一一個對外開放的港口,所以我喜歡香港。」
吳冠中之愛惜香港,很明顯的是香港是一個開放社會。吳冠中自稱是「藝術的混血兒」,香港是中西文化、古今中國文化雜交的產物,這與他的藝術理念,不謀而合。
(追念大師吳冠中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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