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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尼地城屠房。 資料圖片
文滿林
許久未到港島西環堅尼地城了。早前因事探訪一位相識三十多年的老朋友兼舊同事，相約到一間開設也有四十多年歷史頗受街坊歡迎的「新中華酒家」飲茶、吹水。臨走時又在堅尼地城一帶兜了個圈，直覺頗有白頭宮女說當年之嘆也。
堅尼地城俗稱西環尾，地處香港島最西端。筆者上世紀曾在這個環頭環尾生活、工作了三十多年，直到一九九九年才離開。
當下之堅尼地城西環尾，所見的盡是一幢幢撐天大廈。筆者最有印象之爹核士街電車路轉彎的那間「陳李濟」兩層高舊式老土的藥廠也不見了，代之所見的是一幢二十多層的新型大廈。再轉一個彎便是堅尼地城露天的電車總站。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前，在這個西環尾電車露天總站背後，便是香港島最有名的「九大欄」所在地，是香港島居民日常生活食品、物品唯一的集散地。「九大欄」者就是果欄、菜欄、魚欄、蝦欄、雞欄、鴨欄、鵝欄、豬欄、牛欄，包括在六十年代中落成啟用之市政事務署西環堅尼地城政府屠房，當年筆者就在屠房工作。屠房一邊貼近海旁，一邊就接連菜欄魚欄的一牆之隔。
上世紀六七八十年代是西環尾的黃金歲月，且有天光墟之稱。每天凌晨兩三點開始，當人們還在呼呼甜睡好夢方酣的時候，在西環尾電車總站一帶，已經是車水馬龍，喧囂熱鬧，人馬踏踏，車聲人聲吆喝聲交集成一個震耳欲聾的世界。一條由海邊向南伸延不到二百米長的街道經常塞滿數以百計的運貨工人，推著木頭車的，抬著魚桶的，裝滿蝦蟹的竹籮，還有從屠房運載一車車剛劏好之鮮豬的車輛不停出出入入。
在最繁忙之晨早四時至十時，其擠迫情況大可用寸步難行來形容。西行電車要入站經常要耗二三十分鐘才能行完百來米長的路段。直到中午十二時之後，這種人車爭路、分秒必爭的場景才稍為消退。等到下午，西環尾電車總站一帶就好像變了另一個世界，顯得格外寂靜。早上的人們都已各散東西，趕著時間回到各環頭街市檔口販賣了。每天都是如此一種模式，年復年，日復日。只有農曆春節年初一二三較為「反常」，因為過年之前加倍忙完了。這個西環尾只有年初一二三最平靜，安靜。住在附近的人也只有這幾日才能有覺好睡。當然，住在這一帶的人大抵早已習慣了。更有些則是在「九大欄」搵食的工人哩，貪方便，又慳車錢也。
在當年西環尾「九大欄」最繁盛的黃金歲月，據說可造就數以千計工人就業，更與港島七八十萬市民生活息息相關，密不可分。無論打風下雨，寒冬酷暑，西環尾「九大欄」恰似一個聚寶盆，吸引無數與此行業有關的工人每天凌晨從港島的住處趕來。有的來自柴灣筲箕灣，北角灣仔，有的來自赤柱石澳及黃竹坑香港仔。總之，有街市攤檔的，從事經營食品買賣的都要前來西環尾。因為，它是當年香港一切食物的集散地、大本營。
因為這種關係，又能惠及另一個行業的興旺，那就是酒樓食肆。在當年，西環只是香港島一個最偏僻的地區，原住居民不多。但開設的酒樓酒家食肆比港島其他旺區不遑多讓，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記得有西豪茶樓、英豪酒家、康年酒樓、君爵酒樓、中山樓、新中華酒家等，一條街甚至一個街口就有一間甚至兩間酒家酒樓。而且這些酒家酒樓都是兩層三層的。若單靠原區居民幫襯，想來一間茶樓已經足夠應付有餘了。
西環尾同時出現八九間茶樓酒家，客源就是每天晨早趕來魚蝦欄雞鴨欄果菜欄做買賣、做搬運的以及屠房劏豬劏牛工人作為基本「台躉」，生意可謂不愁「寂寞」且越做越大，長做長有。茶樓酒樓生意大至分為三個時段，晨早三四點，早上六七點以及中午十一二點。然到下午，則已水靜鵝飛了，一切歸於平淡。
做三個時段生意其實已經夠了，茶樓老闆賺到笑了。因為光顧者的飲茶時間都是三扒兩撥，落雨收柴般狼吞虎咽，張婣還未坐暖又急急腳地埋單走人了。要趕時間回去開檔不好錯過市民買𣆥黃金時間。填飽肚就算。他們全不是嘆茶磨時間之類。因此，這種茶客生意最好賺。茶樓酒家經常滿座，加婣加檯，一張四人檯往往坐到六七人。
上世紀六七八十年代之西環尾，除了是香港島最繁忙最多人流最多搬運工人搵食的地方之外，同時也是上落貨碼頭最多的地區之一。菜欄雞欄魚欄不到一百米就是海旁上落貨碼頭。大陸所有家禽，所有外銷蔬果海鮮包括豬隻牛隻都在西環尾海邊碼頭落貨，然後透過「九大欄」經銷港島各街市出售。當年還未有貨櫃，而船上起貨還是要用吊機和人手。要搶時間就得聘用大量人手運貨。人來人往，貨上貨落。這種緊促場面繁囂程度看來只有西環尾獨有，香港九龍其他地區則沒有。
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後，堅尼地城西環尾的黃金歲月就開始退卻甚至結束了。因為「九大欄」先後搬遷，屠房也結束搬去上水。原來的三排有近一百米長的單層菜欄果欄魚欄建築物也拆了。現在成為一個休憩公園。
「九大欄」一搬，屠房一拆，令整個西環尾從雲端掉了下來，顯得格外寂靜。因為沒有「九大欄」的存在，令到依靠她的客源維持經營的多間茶樓酒家都先後結業了。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初開設的西豪茶樓最先結束而改建住宅大廈。康年、英豪、君爵也結束了。至今只有一間舊式的「新中華酒家」及一間好彩酒樓繼續支撐下去。他們之所以能夠支撐下去，主要是當下之西環尾起了許多新型的參天住宅大廈和屋苑。整個西環尾已經完全改頭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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