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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10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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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載:魚王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0-09-10]     我要評論

甫躍輝(作者簡介:1984年生,復旦大學首屆文學寫作專業研究生,曾在多家刊物發表小說。)

 老刁剖開一條剛死不久的魚查看了半天,啊了一聲,說我曉得了,我曉得了!我們疑惑地瞅著他,他有點兒不好意思,說我曉得這魚是怎麼死的了。我們問,怎麼死的?老刁很有把握地說,是打魚器電死的。老刁認為能使用打魚器的人不會是小孩子,一定是大人,且身強力壯,海天不一定能守住魚。

 第二天下午,我們見到海天後大吃一驚:海天背著一杆大槍!槍很長,立起來一定比海天高,海天讓槍斜著,槍口朝後翹,右手剛好按住伸到前面的木質槍托。槍支管制前,我們見過氣槍。我們估計,氣槍不過有這槍的一半長。槍支管制後,我們好多年沒看到槍了,此刻,忽然出現的槍令我們熱血沸騰。但很明顯的,海天為自己背著這麼一支長槍不好意思,他見到我們,臉紅了紅,說是我爹讓我……他說,怕有人再來打魚。……不是打人,只是裝裝樣子。而我們並不在乎他們用槍做甚麼,我們只在乎一件東西:槍!

 貓頭摸了摸槍管,烏黑的槍管閃著沉默的光澤,燙到了手,手指抖了一下。他眼睛聚起一點光亮,說是真的,真槍!我們中起了不小的騷動,都想上去摸一摸。海天豎起槍,讓細細的槍口指向天空。我們的手指久久滯留在槍管和槍托上,當孫寶的手伸向扳機時,海天及時制止了他。不能亂摸的,海天說,會響。孫寶尷尬地笑笑,手指在槍托上留戀了一會兒才縮回去。真會響?三皮很興奮。海天點了點頭。三皮羨慕地望著他,海天卻很吝嗇,不行的,他抱著槍說。我們覺得很無趣,再說,海天還是搖搖頭。我們沒辦法,目光卻禁不住在松林、湖面搜尋靶子。有一隻雪白的鷺鷥落在湖面的水葫蘆叢中,我們激動得氣喘吁吁,海天,有鳥!有鳥!海天順著我們的手指往湖面看看,仍然搖了搖頭。他說,我爹會聽到槍聲的。

 我們知道不可能讓海天開槍了。水光雲影使得日子格外漫長。我們懶洋洋地跨上牛背馬背,沿著白水湖岸走,慢慢遠離了小屋。我們回頭望見湖邊有個小點,是海天背著長槍在徘徊。

 好多個日子,海天就這麼獨自一人背著長槍在湖邊徘徊,偶爾看見他在槍口插了一支淺紫的水葫蘆花。

 我們好多天沒到湖邊放牛,不知道那支長槍是否起到威懾作用。村裡對那支長槍已然議論紛紛。有人強烈不滿,認為老刁給整個村子難堪,他一定認定了是村裡人用打魚器打湖裡的魚。說不定哪天,那槍就會撂倒誰—每個路過白水湖的村裡人都可能被撂倒。這類看法在村子裡最為普遍,不少人膽戰心驚,又特別氣憤,揚言只要老刁那支長槍一響,打沒打到人,都會讓老刁嘗嘗自己的「辣子麵」。也有人對那支長槍表示不屑,認為它根本不可能打響。從城裡打工回來的老黑說,那不過是聾子的耳朵—擺設罷了。我們基本同意老黑的看法。那支長槍確實只是擺設,尤其是在海天手中。直到一個細雨霏霏的夜晚,我們聽到後山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我們的父親母親驚恐地坐起,但聲音已被雨水砸落在地,消弭無痕,只聽見雨水長久地敲打著屋頂,發出一片龐大的滴答聲。

 老刁陰沉著臉,坐在小屋前。海天站在他身邊,神經質地搓著手心,汗垢搓成細條兒紛紛落下,手心通紅,好似剝了皮的兔子肉。海天見到我們,臉上艱難地閃過一絲笑。 (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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