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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樺
如果說電影《阿凡達》帶給我們的是夢一般的視覺盛宴，那麼荷里活最新影片《盜夢空間》（港譯《潛行凶間》）端上來的就是一道思維穿越的精神大餐，這大餐令饕餮者大呼過癮，激起了人們談論夢與現實的濃厚興致。現實多有瑕疵、殘缺甚至冷酷，正如張愛玲的名言「生活就像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虱子」。
幸好，我們還有段子！
段子是手機時代的寵兒。如今，哪個人的手機裡沒有幾十段上百段各式各樣五味雜陳的段子？段子之所以廣受追捧，因為它傳遞的不僅僅是信息，也是文化，還有情感，甚至是價值觀和普適的真理。段子大受歡迎，最淺表的特點是逗樂，但最根本的原因卻是深刻，於輕鬆調侃間將人間萬象評點，可謂是寓教於樂的高級教員。
都說中國人缺乏幽默感，段子卻以潤物細無聲的耐心培養著國人幽默的細胞。比如，你會怎樣解釋「無奈」？段子說：「無奈，就是被狗咬了一口，卻無法反咬一口的感覺。」喜歡上段子始自於非典時期。戰勝非典後的統計數據表明，死亡的人數遠非想像的那麼多，但經歷其中的每個人對當時那種焦慮甚至恐懼的氛圍一定難以忘懷。那種忽遠又忽近，飄蕩不定的威脅幾乎窒息了所有的社交活動。當握手言歡已然造成雙方的心理負擔時，在手機間飛來飛去的調侃段子扮演起了緩解焦慮情緒的心理醫生的角色。一條幽默的段子帶給人的心理慰藉抵得過數句問候的閒話，段子的親和力無邊。
段子是個全息攝影師。能在360度全方位記錄、展示社會和人生萬象，還穿透現象直抵本質。君不見「在教室裡把孩子管得規規矩矩，然後讓他們到社會上開拓創新」/「設置了越來越多的密碼，來保護越來越少的秘密」/「在一個說慣了假話的環境裡，說真話就像是在說笑話」/「說真話的最大好處就是你不必記得你都說過些什麼」。
段子打開創新思維一扇窗。試舉《雅賊》一段：大師書法萬金難求。某君苦求不果，便每晚去其家門外撒尿。大師忍無可忍，憤書：「不可隨處小便」，貼於門前。字貼當晚失蹤，被拼裝裱為「小處不可隨便」，賣萬金，並成為大師勸世箴言。《職業妙喻》中對「社會學家」的定義，則完全顛覆了我們腦海中有關「定義」的形態—「當一個美女走進房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會盯著她，而這時候社會學家卻盯著每一個人。」段子在嘻嘻哈哈的妙喻中就給你指點了迷津。諸如此類乍讀令人笑噴、細考卻透著另類思維的段子對開啟人的智慧不無益處。
好段子是新經典，不是《論語》，卻呈現著《論語》的精妙。不僅令成長中的年青人醍醐灌頂，也讓滿腹經綸的年長學者感歎叫絕。信手拈來，佳句不斷：「真正有能力的領導不在於誰能領導多少君子，而在於誰能駕馭多少小人」/「該說時會說是水平；不該說時不說是智慧；知道何時該說何時不該說是高明」編段人往往只是一介草民，卻不乏蘇格拉底式的睿智。新經典的形態也不再如傳統格言般嚴肅凝重，而是以輕鬆調侃的形式呈現，老少咸宜，不脛而走。
段子從來不虛偽，它用寥寥數語就把一個真實世界栩栩呈現，甚至一語成讖地將你的一輩子勾勒分明—「每個人出生時都是原創，但絕大多數人漸漸活成了盜版」/「最好的與最壞的創造了歷史，平庸之輩則繁衍了種族」/「命運負責洗牌，怎麼玩兒看你自己」。
段子不僅直擊現實，還時常為你描繪夢境—「所謂成功，就是在你二十幾歲的時候，給優秀的人工作；在三十幾歲時跟優秀的人合作；在四十幾歲時找優秀的人為你工作；在五十幾歲時，使別人變成優秀的人」。人總在不停歇地為自己造無數成功的夢，而段子僅用寥寥數語就將形態各異的成功夢一網羅盡。還點醒你「在正常情況下有超常發揮叫優秀；在超常情況下有正常發揮才叫卓越」。段子穿梭在現實和夢幻之間，為你的夢定位，給你的夢支招——「愛情是藝術，婚姻是技術，離婚是算術」/「鳥在籠中，恨關羽不能張飛；人處世上，要八戒更要悟空」/「在人之上，把別人當人；在人之下，把自己當人」。
段子挺像怪味豆，嘎崩脆爽，經磨耐嚼。它形態不一，時而是小品，時而是詩詞；時而是對聯，時而是謎語……無論段子的形態如何變幻多端，不變的卻是短小幽默的風範，針貶時弊的辛辣，入木三分地揭示世間規律和直擊心靈的透徹，怎一個爽字了得！豐富的形態傳播著多元的文化理念，將儒釋道法各家道理融於其中，不乏精闢哲理，雋永深刻：「清醒時做事，糊塗時讀書，大怒時睡覺」/「人生如賽場，上半場按學歷、職位、薪金……比上升；下半場按血壓、血脂、血糖……比下降」。
段子有「段位」之分，躉段子的人也有品味高低之別。能夠從海量的段子裡淘出高品位的段子，歷煉的是品味、眼光、人脈和「經營之道」。偶然收發幾條搞笑的段子不費吹灰之力。但經年累月保持恆優常新的好段卻非易事。發段之人往往不是寫手，只是躉段子。如同服裝批發商並不製衣，只負責銷售。如何保證總有比別家更新的段子，更上佳的品質？經營的秘籍之一是廣開段源，而且不能局限在同一單位同一系統。秘籍之二是要把握「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準則，對收到的好段，掌聲鮮花笑臉（虛擬的）奉還於發段者，對收到的庸段，以沉默容之汰之，卻不能對發段者責難有加，此所謂「水至清則無魚」。
段子還能洩露出為人處世的習慣。善溝通的人，懂得禮尚往來的基本道理，即使沒有好段回饋，也會及時對收到的段子予以點評。詞匯缺乏的人，總以憨憨的「哈哈」「謝謝」予以回應；稍有文采的人則變換著用「頂！強！贊！超強！精闢！經典！」之類的詞表達自己的讀後感；文采飛揚的人，收到好段後往往會忍不住續上幾句與段文合轍壓韻的詞反饋回去；嚴謹挑剔的人逢好段讚美有加，遇到不對胃口的段子也會痛批幾句；倒是也有個別的人只收不回，直讓你以為他不屑於與你品玩段子，或是他換了手機號碼沒有收到，卻在偶然的一個聚會裡滿臉詫異地質問你，那麼些個好玩兒的段子最近為何不發了？好像你發段子是義務，而他只收不回是特權。
段子是手機時代人際交往的重要載體。親密朋友間互發段子，其實也是換個形式的聊天，在共同欣賞段子的過程中生發出共鳴的感慨或會心的一笑，友情在傳遞段子的過程中自然加深。吵架的戀人間發個幽默的段子意味著傳遞了和解的信號，回覆一個搞笑的段子順勢就下了台階。給不經常聯繫的人偶爾發個段子，潛台詞就是「我還記著你」，不至於在某一天你真有事聯絡對方時顯得太突兀。
如此說來，好段子無疑是食糧、是醫生，是按摩師，是攝影師，是朋友，還是人生導師……無論在現實中還是你的造夢空間裡常有段子陪伴是一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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