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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1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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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公凱:重要的不是藝術品而是藝術家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0-12-01]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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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公凱的水墨講究大筆大墨。

 1992年,潘公凱辭掉中國美術學院(原浙江美術學院)國畫系系主任的職位,自費出走美國。本來懷著對中國繪畫藝術的出路的探詢,結果卻讓他看到了西方現代藝術的困境。不僅看到了,他甚至還想出了解決之道。 ■香港文匯報記者 梁小島

 作為參與2008年北京奧運會核心視覺形象設計以及2010年上海世博會中國國家館展陳設計的總舵手,這位曾帶領中央美術學院進入世界頂尖藝術院校之列的校長,要用自己的生活做一個更大的「作品」。

 1956年夏日的一個晚上,44歲的美國抽象派代表畫家積克森.波洛(Jackson Pollock)因酒後駕車發生交通意外,命赴黃泉。事後有人說,這位以在畫布上甩滴顏色著稱的「滴畫」大師其實是因憂鬱過度而自殺,藝術界一片嘩然。

 這不是當代藝術史上唯一一齣悲劇。之後還有因畫「色塊」畫出名的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在67歲那年於家中割腕自殺;而波普藝術之父安迪·沃荷雖死於心臟病發作,但他的乖張形象和備受爭議的性取向,令外界把他歸為「異類」。

塵封15年的答案

 藝術如果不是讓人生活得更美好,那麼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何在?這是西方當代藝術近半個世紀以來一直面臨的困境。

 潘公凱在17年前做了一件別有深意的事情,為這個問題的解答埋下了伏筆。那時他剛結束為期1年半的美國考察,臨近回國的前夜,他鄭重地將一捆畫卷交到朋友、華人藝術史學者曹星原的手中,並告訴對方,裡面是幾幅父親潘天壽的畫稿,要好好保存。朋友不知道的是,一張潘公凱畫的作品草圖也被悄悄地藏於其中。閣樓一藏,便是15年(直至曹星原2008年回國將畫卷帶回北京,草圖才得以真正曝光)。

 2010年5月,潘公凱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展出了生平第一件裝置藝術,還起了一個初聽起來有些玄虛的名字《錯構.轉念——穿越杜尚》。作品的主體是一個巨大的宇宙飛行器,裡面卻放置了他在美院院長辦公室的桌子及桌上擺放的日常用品。在桌子的前上方,被投射了一個虛擬的飛行器駕駛艙及儀表盤。他連作品說明也做了耐人尋味的設計:可以旋轉的透明水晶銘牌上,正面用英文寫道「This is my work」,反面用中文寫「這不是我的作品」 。整個展覽現場被熒熒的藍紫色光霧所籠罩,參觀的訪客即便完全不解其意,卻仍停不下手中的照相機。同樣感到驚訝的還有眾多到場的外國專家,一名老教授甚至當場作英文詩一首,以表達她內心的激動之情。

 這件被稱為有可能扭轉當代藝術未來走向的裝置作品的草圖及構想,全部來自15年前他刻意留在美國友人家中的手稿。而這個飛行器,其實只是他當年在美國思考當代藝術未來出路的一個「道具」。

 1995年,潘公凱發表了長文《論西方現代藝術的邊界》,連同他主持的《中國現代美術之路》研究課題,如今已為此開過7次研討會,學界對此的關注和興趣,遠遠超出了美術專業領域,今年舉辦學術討論,更引得西方思想界大學者齊澤克出席。究竟他想說什麼?一個在地球另一邊遙遠觀看的東方藝術家,能給西方藝術帶來什麼樣的出路?

錯構和轉念

 「西方主流的藝術學者們所面臨的困惑是從觀念裝置作品來的。我18年前發表的文章,提出的是一個全新的理論,我當時就知道大家肯定不清楚我在說什麼,也不會有什麼反響,但我相信這個理論是對的。後來做這個裝置作品,其實是為了要說明我的理論。」

 坐在面前的潘公凱,既不留鬚也沒留髮,衣著平凡,有江浙人的輕聲慢語,你想像不出他畫的水墨畫,都是約六米長、二米寬的大畫,那需要怎樣的體力和定力。難怪紐約古根漢姆博物館館長總對他充滿羨慕之情,說他怎麼可以既有理論,又有實踐,既畫水墨,又做裝置,跨領域而俱佳。

 「我從小就不害怕自己當不成藝術家,從來就認定做人比為藝更重要也更根本。」在《探尋中國的現代性與藝術的未來形態》一文中,他這樣寫道。他看到,西方當代藝術走到今日,儘管藝術家們施展渾身解數,試圖打破生活與藝術的界限,可兩者之間的區別仍在,藝術對人心的關照依然短暫而有限,藝術家會面臨技窮的危機,而藝術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也不斷受到質疑,他認為,把藝術和生活真正混起來,才有可能是未來藝術的歸處。

 他把西方當代藝術的做法歸納為「錯構」,即,藝術家把生活中的東西拆散,重新組裝,再放在藝術展場的位置上,從而引發審美心態。相對的,他從中國傳統文化中汲取滋養,提出了「轉念」一說,轉念一想的心理活動,其實更關乎生活。

全面發展

 「一切形式的藝術,其實都應該看成為人生的拐棍、雲梯和渡筏。」

 他偏愛畫荷花。畫荷出名的畫家,中國繪畫歷史上不勝枚舉,早有博大精深的畫荷傳統或譜系在前,他卻喜歡在大面積畫幅上作畫,是希望讓傳統文人畫向現代轉型。「原先中國畫的觀賞功能主要是把玩,所以筆墨都很小,小筆小墨。現在中國畫的觀賞功能主要是現代的大型公共空間裡展示,所以要大筆大墨。」他的畫,普通一幅都達幾丈長。

 他的父親潘天壽,是與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齊名的20世紀傳統中國畫四大家。可對於畫畫,父親一天也沒有教過他,以至於他的水墨畫創作反而受吳昌碩的啟發最大。作為「四大家」之一的父親,也是四人中唯一熱心教育的大教育家,自潘公凱幼時起就告訴他,做人比做藝術更重要。父親在「文革」中受迫害致死,父親的冤案成為美術界最大的冤案。儘管身為家中最小的孩子,他卻要過早擔當照顧病中的母親和哥哥的重擔。結果,「護理病人我是一等,我是很好的護士,我是連靜脈注射、點滴都會做,我連藥都很留意,對腫瘤什麼的我都想弄懂,我買書來研究並與醫生討論……我的生活經歷告訴我,在常態生活當中健康、正常、積極地活著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能積極、健康地活著,如果要還有一點成果的話,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潘公凱訪談》)

 在相繼擔任國內最重要兩所美術高校校長的時間裡,潘公凱留給自己畫畫的時間只有百分之五,而其餘百分之九十五的時間,則都被學院管理、校園建設、理論研究、教學探索、建築設計等工作所充斥。他從沒學過建築,卻從頭到尾設計了中央美院設計教學樓內部裝修項目,並且連設計費都免掉了,為國家節約大量經費開支。作為一名藝術院校的校長和藝術家,他還熟練於電工、木工的技術,從找人到選材到施工,每個環節的成本和耗時,他都了然於心。

不過是袈裟

 「我欣賞馬克思說的,『在共產主義社會裡,沒有單純的畫家,只有把繪畫作為自己多種活動之一的人們。』就是說,人要全面發展。」(《潘公凱訪談》)

 回到當初有意識的將裝置作品的草圖短暫封存,他其實還有另一個想法:用自己的生活當作對自己理論說明的一個「作品」。

 「至於生活與藝術到底有沒有搞混,這裡的差別不在於作品,而在於『一念』,只有『一念』這個差別上,二者才能混起來。」面對每日繁重又瑣碎的生活本身,他一直用「非常態」的眼光,不同的心態、角度和方式去重新看待。在他的宇宙飛行器裝置裡,他的辦公桌與非現實的宇宙並置,是他對自己常態生活的一個超越。

 「如果把常態生活看成是作品,的確純粹是個人體驗,不能交流。但是不能交流並不代表著這個事情不存在。……我在十七年前的草圖上就突出地指出了這個悖論。……悟了與否自己心裡明白。和尚選擇了穿袈裟來告訴人們這一點,我則是選擇了藝術展覽與研討會這件袈裟,其實這只是一件袈裟,而且穿一下,很快就脫了,也不想老是穿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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