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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sujiro Ozu | Tokyo Story| Slippers , 2010
午後,安全口畫廊。兩幅黑白畫作面對著向街的門口掛著,兩對拖鞋靜靜陳列在畫面中。
香港藝術家馬瓊珠正在此舉行名為《靜觀》的展覽,所有畫作都取材自電影的黑白畫面,有小津安二郎的《東京物語》,也有費穆的《小城之春》。所有畫面都安靜凝止,光影變化中,有時間流逝在其中。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草草 圖:安全口畫廊提供
素描小津
展覽中的作品,參考最多的,是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的作品。畫幅或大或小,安靜地掛在牆上,黑白畫面與朦朧質感,會讓停留在它面前的你忍不住想要瞇起眼睛來看個仔細。有趣的是,與這些靜默在光影中的物件對望,竟讓人感到一絲淡淡的哀傷,恍若突然明瞭時間從來不曾留步,只是不斷提醒人們逝去的悲傷。
之前的幾年,馬瓊珠的作品多是裝置或混合媒介作品。做裝置時時需要出外尋找,與不同的物料打交道,總是有點「勞師動眾」的感覺,現在的她,很想回歸最簡單安靜的創作狀態,坐在桌前,簡簡單單就能開始,這就是她創作這一系列靜物畫的初衷。「我很想從一些黑白畫面出發,從一些很classic的reference出發,再加上想要那種對物件的淡淡的哀愁的質感,所有的這些因素加在一起,讓我一想就想到了小津。」
小津的電影,總是選擇低角度視角拍攝。「似乎是十分謙卑地看著這個世界。」在他的畫面中,看不到極端的突兀的角度,鏡頭總是水平地、安靜地注視前方。對細節十分敏銳的他在拍攝之前也總已備有詳細的草圖,畫面中的一杯一碗,一花一草,擺設的方式已經如靜物畫般。這大概也是馬瓊珠為何選擇小津的畫面來再創作的原因之一。
馬瓊珠說,她很喜歡小津的電影,2008年的夏天,藉著創作之名,她開始仔細地閱讀小津的畫面,更留心從中尋找一些靜物畫面。她從電腦中截取這些畫面,放大打印出來,再在上面用素描的方式作繪畫。「這個創作好像再體驗畫面的感覺,我處理的時候看的已經不是物件,而是光影的變化,用素描的技巧去突顯黑與白的對比。」她甚至保留被放大畫面的雜質與朦朧的部分,來突顯畫面的質感。
展覽中的三幅圓框花卉作品,就來自於小津的《東京物語》。電影講述住在鄉間的兩老前往東京探望子女的故事。電影中,小津用十分相似的三個畫面來交代時間的流逝。三幅畫面的背景都是老人鄉下的屋子,畫面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右下角擺設的花卉發生了變化。馬瓊珠獨獨截取了畫面中的三幅花卉畫面,放大以後繪製成畫。
「這三個畫面在情節中很有暗喻的意思,小津很留意細節,把物件轉換都有不同的寓意。當我去創作的時候,就好像一個改編的過程。我想要取得一個平衡,保持他戲中的那種靜,那種由物件所投射出來的思念,那種似乎在訴說生命循環的東西,以及那種日常性的感覺。但到了我的作品,就已經和戲中的故事分離開了,我專注於處理那個物件本身。這幾棵花,怎麼決定畫面的大小、形狀、裝裱方式?看著這些花,我會覺得它好像女性的形象,而我又想處理得classic些,於是便把它放大,保留雜質,有些朦朧的感覺,更用橢圓框把它鑲起,會讓人想起中世紀的淑女肖像。這些花,在戲裡也許只是整體佈局裡面很微小的一部分,但是抽離出來,我希望她成為唯一的主角。」
隱藏的簽名式
現場的畫作,乍一看都不像素描,卻像是黑白照片被覆蓋上了柔光薄膜。「電影的畫面都很有鏡頭感,其實隨便截取一個,都已經是一張照片。其實,我可以什麼都不做,只是這樣把畫面放大,但後來,我發現了畫面上的那些雜質與微粒,很想在這些空間中加上一些東西。很多朋友對我說:你其實不用那麼humble的,好像完全不想去改變原來小津的畫面那樣。但是小津在拍攝之前,已經有story board,他的畫面已經很有構圖感,而對我來說,能在那些空間中加進一些東西,就已經是十分完整的體驗。」
的確,如果只是把小津的電影畫面放大,再在上面素描作畫,似乎只是簡單的再詮釋,對於藝術家來說大概不夠過癮。馬瓊珠選擇了一個有趣的方式,在小津的畫面和自己的創作間維持一種平衡。她讓小津的畫面放大於人前,自己的簽名式則隱藏在畫面的朦朧中,不靠近畫面一探究竟的觀眾,可就完全走寶了。
「黑白電影中的光和影是我很喜歡的東西,我總覺得人類的肉眼是很不濟的東西,很多東西其實是都看不到。這些東西肉眼看不到,也可能是存在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他們可以是畫面中的雜質,也可以是聲音,是那些微小的、我們總是會擦身而過的事情。它們不是很重要,但的確存在著。」聽著馬瓊珠的描述,記者會想起漫畫《蟲師》中蟲的世界,那個漂浮在空氣中的異世界與人類共依共存,卻總是在人類的視野之外。
馬瓊珠彷彿在畫面中粗粒子懸浮的地方、黑白色彩模糊融會的地方看到了這個世界,她在畫面中「悄悄」加入小巧的花紋,又或是依著一塊類似雨雲形狀的小黑影畫出一片從天而降的雨滴,就如同在這大世界的曖昧不清地帶建立起自己的小世界。於是乎,遠觀的觀眾會為小津的畫面再次動容,近觀的有心人則會窺見馬瓊珠埋藏的暗語,一不小心就跨入了藝術家的「小人國」。
「畫畫是不能被預先規劃好的,我希望在創作的過程中再讓我的想法持續發展,這樣才有精彩的東西出來。」馬瓊珠說。
展覽中的畫作也不完全是在畫面的空間中加上東西,有些畫作恰是在作減法,如同取材自小津電影《浮草物語》的兩幅作品,截取畫面打印出來後,馬瓊珠「擦」去了背景中的物件,以突顯出前面擺放的物事,所用的技巧更像是傳統靜物畫的手法,粗糲的質感十分配合畫面的主題。
展覽的二樓,藝術家更將自己作畫的草圖製成動畫,觀眾可以駐足慢慢觀賞,體會藝術家作畫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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