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龍傑(作者簡介:一到夜晚便會口渴。心情易受夢境影響。經常歸隱。沉迷睡覺。習慣孤獨。來自紙淵。)
熙來攘往的地鐵站,像個注入沸水而發脹的杯麵,非常擁擠,每個人走過這兒都帶著他的目的。儀站在一條柱子旁,倚著柱上的廣告牌等她的愛人。她緊張地拿起鏡盒,看看她化的妝有沒有問題。為了這次約會她準備了三個小時,單是化妝便用了一個多小時。這個鏡盒是她愛人送的,她以為這是暗示她要好好整理儀容。或許他喜歡化妝後的我,她總是這樣想。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那雙又大又圓又水汪汪的桃花眼,好像充滿電力似的,教所有男人都不敢直視,她驕傲地笑了。
「送給你。」一個男人突然把一束鮮花塞進她的懷裡,唬了儀一跳。她定神看時,卻正是她的愛人。「初哥哥,生日快樂,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怎麼會是你送花給我了?」她笑著說。
他看著她的眼,看著那沒有一絲紅根、白得像香草冰淇淋的眼白,便著迷了,呆了,彷彿墮進冰淇淋的漩渦中,回不過神來,也聽不見儀問他什麼。
「怎麼了?」儀見他怔怔地看著自己,還以為自己的臉髒了。
「沒什麼。這個,送給你。」初拿出一個深藍色的小盒子,打開一看,是一枚銀色的指環,上面有波浪形的紋飾。
男孩子怎能隨便送指環給女孩子呢?儀心想。初拿起儀的左手,把指環套在她的無名指上。儀感到這指環像一條毛蟲,最終會蛻變成美麗的蝴蝶,像她和初的愛情一樣詩意。縱使生出骨刺,她也不會把這枚指環脫下來。
他們順理成章地享受一頓燭光晚餐,初紳士地服侍儀坐下,然後他也坐下,把電話放在桌上。
儀喜歡看著初的臉,初擁有像劉德華的鷹勾鼻,儀就這樣專注地看著他的鼻子,彷彿整個靈魂都被他的鼻子勾著,甚至被吸進去了。
當他們切著情侶套餐的心形牛排時,初的手機響了,是一條短訊。初看了看手機,見儀關心地看著他,便說:
「是個男的,約我去踢足球呢!」
「那你要去嗎?」儀放下心來說。
「當然不去了,我要陪著你。」
儀聽了,心頭很甜,報以一微笑。
隔了一晌,初的電話又收到一條短訊,短訊的鈴聲有點刺耳,他爽性把電話調到靜音模式。儀關心地看著他,說:
「怎麼你有這麼多短訊呢?」
「是啊,我的朋友說現在落後了三球,等我去打救他們呢!唉,如果我去的話,一定能贏那場球賽的。」
「那你去吧!」
「不,我要陪著你。」
說著,初的電話又震動了,震動的聲音像蚊子拍翼的嗡嗡聲一樣討厭,這種聲音常潛伏於黑夜,躲避光線,教人無法尋其根源。
「又叫你去了。」儀噘著嘴說。「你還是去吧。」
「那好吧!吃完這個飯就去。」
初去後,儀打算到球場去給他一個驚喜,好讓他的朋友知道他有一個漂亮的女友,他喜歡看別人羨慕初的眼神。
她在地下鐵裡,用鏡盒照看著自己的臉容,列車快將關門,月台發出的嘟嘟聲像世界末日的警報,一對情侶牽著手在門關上前跑了進來。儀在鏡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臉容,她的視線集中在那彷彿能勾住一切的鷹勾鼻。
初牽著那女孩的手,緩緩地說:「她是我女朋友。」
儀氣昏了,她舉起她的手,想給他一記耳光,又捨不得,她要脫下左手無名指上的銀指環,指環緊緊地卡在她肥厚的手指上,像吸血的水蛭,快要把她的血吸乾了,卻不能脫下來。心裡便想:「也罷,只怪我自作多情。」轉頭想走,列車上這許多人,哪裡走得動呢,她只能呆呆地看著他們,三個人無語對望。儀的眼圈兒紅了,她強忍著淚水。我不能在他面前哭的,儀心想。她打算列車到下一站便立刻下車,然而這下一站久久未到,列車像太陽由東邊走到西邊一樣緩慢。
「The next station is……」列車的廣播像冰鑿一樣鑿破沉默。好不容易到了下一站,車門還未開好,儀便欠身擦著淚跑出去了。
儀走後,初對他的女朋友說:「她是我表妹,好久沒見,剛從外國回來,脾氣有點古怪呢。」
初的女朋友捶了他胸口一下,說:「怎麼你有這麼多表妹?」
儀坐在車站附近的公園裡抽泣,手背滿是混和了睫毛液的黑色淚水,她化的妝溶掉了。驀然手機響了,一看,是初寄來的短訊:「今天也是我表妹的生日,她要我叫她女朋友,玩玩而已,別介意。不然怎知道你這麼愛我呢。」
儀含著淚回覆他:「我真的很愛你。」她摸著銀指環上的波浪形紋飾,像摸著結了痂的凹凸不平的傷口,她深信,沒有波折的愛情是不會開花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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