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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夢(作者簡介：香港大學哲學碩士，香港專業進修學校講師)
M是一個小說作者，供職於某進修學院，今天負責監考。
考場裡最慘的可算是考生，因為有成敗得失的計量；但最慘的，也可說是監考的月薪員工，無所用心，百無聊賴，被關在教室中兩個小時，好像無辜連坐，陪著受罪的街坊。
小說理論裡說，封閉的環境最難成為故事的背景，尤其像M這樣的，整個教室無可相與言者，雖然人物眾多，全都不能調遣。但是，惟其艱難，就更顯得值得挑戰。M於是浮想翩翩，務要即景撰文：是像《基度山恩仇記》那樣把鏡頭轉到監獄外的筵宴（可惜監考期間，他不可能離開）？是像《連城訣》般重複寫被人虐打（他可不想對學生動手，或者，相反……）？還是像卡謬《異鄉人》般，在房子裡開一扇窗，藉寫街上人事，拖延敘事時間（教室裡唯一一排窗子，置在牆頂，僅透視另一幢高樓外裝的空調，以及，灰冷冷的窗簾）……
比較理想的，看來是安排新人物了。俄國形式主義代表謝克洛夫斯基（S-h-k-……我不會拼他的姓氏，M才會）曾經表示，新人物的登場，附帶著新的關係網，將宕出小說副線，俾敘述延綿不息，《水滸傳》屬之……
那麼，誰登場呢？校長？遲到的學生？好像沒多能把小說寫長，M暗忖，再想想吧，反正時間多的是。時光靜止，像河水結冰。「請關掉手提電話、傳呼機及其他響鬧裝置，連同其他個人物品，放於白板下」，好一幅空間化的藝術品。冰溶水落，時間仍然靜止（個人物品包括正穿著的衫褲鞋襪嗎）。
無馬蹄之踏踏惟空調若游絲的吐氣
拉長了的呵欠非咿咿呀呀一個黃昏的二胡
未出土的編鐘那樣敲者的足音似蜻蜓
鐘面僵死除俯下的人頭僅牆上「請關掉手機」銘刻著永遠
恰巧最近讀到劉以鬯的〈蟑螂〉，M想，要是現在打開教師桌上的抽屜，突然跳出來兩頭橡皮擦大的蟑螂，放任牠們在教室裡東竄西竄，同學們會亂成怎樣的一團呢？這想法自然讓M很興奮，因為炸出了亂子，也才能炸得出點子：順筆寫那混亂的場面，戲擬「荊軻刺秦王」，許也能爬過千餘個格子矣。寫至二、三千字，投到《香江作家》，稿酬五百；投到《小說流》，稿酬二十；投給《文匯報》，嗯，商業機密……黃凡一篇小說的題目喊著：〈聽啊！錢的叫聲多雄壯〉！
教室的窗子，透視著被天色染藍的大廈外牆。想到《文匯報》，M快意地笑了，挨著椅子的靠背，他下意識地拉出桌上的抽屜。
天！他看見……
（請看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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