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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靜茵 順德聯誼總會李兆基中學
我是一棵樹，一棵守在佐敦道的木棉。
今天又颳風了。這年頭風颳得愈來愈密，愈來愈狠。日子，也愈發難熬了。上星期二那甚麼黑格比一吹，街口新來的相思倒了，街尾的老榕樹塌了。照樣子看，我大概也命不久矣。
汽車飛馳，濺起泥濘，糊在莖上。花花綠綠的傘，來來往往，熙熙攘攘，根柢阡陌踏過，遍地紅花踐過，前推後擁地回到建築物的懷內。
轟隆一聲，光箭射中了地面。驀地，世界停頓了，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風仍嘯，雨仍打。
我好像回到了那未有電燈的時候。知道嗎？年輕的時候，我可受歡迎了。村民採紅花熬五花茶，集白絮製棉衣；婦女撿起朵朵火紅，小孩在片片雪白中追逐。乍暖還寒的早春，我這一把火炬帶來生氣；炎熱悶人的正夏，我那一陣飄雪也引來涼風。
街燈閃了一閃，又甦醒了。我這才看清風的瘋癲、雨的猖狂。我在風雨交加中苦苦支撐。「轟轟轟……」雷聲撼動了大地，雷電劈開了夜空，卻劈不開烏雲。
那時候也會颳風。風夾帶著雨，帶走枯葉，沖洗莖幹，滋養根柢。家家戶戶透出微弱的燭光，母親和孩子的影子融為一體，父親的影子在門前踱步，欲窺探農田。風雨過後空氣清新，萬物朝氣蓬勃，好不舒坦。
風雨漸強，打落葉片，擊下細枝。我用力抓著泥土，卻仍隨風搖晃，身體吱吱作響。一勁烈風夾雜著垃圾襲來，雨點如子彈般擊中我，樹幹彎曲了，「啪」的一聲，我已橫臥街頭。看著因生長空間不足而萎縮的根、灑遍殺蟲劑的莖、佈滿厚厚灰塵的黃葉，我很滿意自己的處境，現在終於可以逃離這氣候反常、空氣污濁的鬼地方，回到過去，回到那重視我、愛惜我的時候……
朦朧中，我看見了雨停了。天上飄下片片白雪，是真正的白雪。我不感奇怪，早就從地上的報紙知道了氣候反常，也做好心理準備了。而這裡有了真正的白雪，也不再須要我的白絮了。我第一次躺在綿綿白雪上，徐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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