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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這書,不百感交集者幾稀矣。 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一九六四年七月十五日晨。作家徐速一覺醒來,正檢查昨宵書寫的稿件,忽感左手一陣麻木,唔,一定是夜睡時壓麻痹了,本以為搖幾搖血脈就流通,誰知不管用,麻痹依舊,還像有一群細菌,在血管活動起來。
不得了!病了,是甚麼病?
徐速有點慌。那些細菌往上爬,再往下爬,直搗膝部以下。忙搽藥油,沒效。煙癮來了,摸出打火機和香煙,一連打了幾下,打不出火,火機反而從指間滑下去。
門鈴響,剛有友到,目睹徐速此情此景,無不嚇呆。有說:急中風呀!
他妻子忙往隔壁醫務所找來女護士,量血壓,嘩!高達二百四十度!隨時血管爆裂,心臟停頓!
這是徐速第一次中風時的情景。但他仍不往醫院,只叫了兩名中醫來診治。他躺在床上,心臟劇烈跳動,以冰袋覆額。其後有西醫朋友來了,打了一針,即說要急送醫院。早上僅僅三個鐘頭的折磨,徐速左半身已完全癱瘓。他事後形容說:「左腿和左臂,就像掛在身上的兩條炒米袋,無論怎樣提、搯、敲,都沒一點知覺,死了。」
送到醫院後,醫生也搖頭。沒希望了!
然而,當醫生用鋒利的鐵片,在他的腳心用力猛刮了一下,居然能全身痙攣起來。至此,醫生臉容始稍霽,說:或有希望。
悉心醫治後,命是撿回來了。在病中,徐速想了很多,當然想到死亡;死不去,或會輪椅度日,那種日子,真難捱呀。他說:
「我會在輪椅上叫別人推到草地上看球賽嗎?我會永久躺在床上吃早餐嗎?不!不!心頭一酸,三十年來沒流過淚的眼睛,很快就將枕上弄濕了一大片。」
記得,以前報館有位攝影記者,在與另一同事用餐時,突然昏倒。那同事十分警醒,二話不說,即時背起他,飛跑叫的士,將他送進醫院。中風!不錯!中風,幸急救及時,命「背」回來了,以後還行得、走得,只是臉部有點歪斜。
人生就是如此,如果那位同事驚恐、驚呼、報警、救傷車到,如此一耽擱,救回也真的坐輪椅了;或者撐著四腳鐵拐,顫抖抖的舉步。
徐速三個鐘頭才送去醫院,不死,也是奇跡;臥床、物理治療一年半後,居然又是一條好漢;這確是奇蹟中的奇蹟。
這治病的過程,徐速後來寫了一篇文章:《我與病魔搏鬥》,收在他的散文集《百感集》(香港:高原出版社,一九七四年二月)。近日重讀這篇文章時,徐速音容又浮上腦海。
認識徐速,時當少年,分屬晨風文社成員。那時我們搞了一份八開報刊《晨風藝圃》,報頭就是徐速的題字;第一期他還為我們寫了一篇稿子,勉勵有加。栽培後生一輩,徐速確是盡心盡力。雖然,我從沒在他創辦的《當代文藝》寫過一篇稿,怎解?因為太自卑了,自認沒有《當文》的水準,只做讀者不敢當作者。
時間過得飛快,當悉後生一輩無人識得徐速時,真是「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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