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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際圈的興盛是服務業不竭的商機。 網上圖片
晨 風
透過城市快節奏的翻滾泡沫,就會看到一個悠閒自在的交際場。
北京忙人多,閒人更多,忙死與閒死的,都心心相念著能參與其中的交際圈。 與巴爾扎克筆下的古代巴黎一樣,現代的北京也充斥著光怪陸離的交際圈,那兒是娛樂場、名利場、生意場,沉澱著都市的魅力與精華。
有人通過交際圈尋找上升之路,有人通過交際圈淘金,有人活著就是為了交際,像在南方陽光下走東串西的傣寨姑娘一樣,認為交際才是人生至高的幸福所在。隨著城市寂寞病的蔓延,隨著城市生活的無限多元化,各類交際圈雨後春筍般成長起來。高質量的交際圈,即是歷練人生的舞台,也是安撫心靈的牧場。她濃縮了各色生活場景,是一本本活的歷史。
五花八門的同學會尤為興盛。
不久前剛參加完中學同學聚會。文革時同學只相處一年便各奔東西,本以為人生從此別過。偏有同學閒下來便大發懷舊之情,特別熱衷「挖人」。她上網搜索、去公安局諮詢,走街串巷找尋舊址,居然成功找到了30多位同學,還找到了當年的班主任,於是一時間成為張羅聚會核心人物。後來她移民美國不再有那麼多同學相伴,鄉愁之下只能做義工解悶了。
熱心同學留下的平台被後來者發揚光大,年年都有人出面組織聚會。每逢新找到的同學再相見,都是一次時光隧道的穿越,都會看到一個別樣人生,一本時代的個人口述史。班裡出身部隊大院的多,那些同學參了軍,後來當了軍醫,或是進入部隊文工團,幾十年後有的成了師級甚至將軍。更多同學下了鄉,歷盡艱辛返城,進工廠,上學,或者出國,再見面時有的成了局級,有的成了資深專業人士,有的早已下崗退休。
身份截然不同的人聚在一起,憶著上學時的點點滴滴,都很珍惜文革前上的那一年初中。我小時自卑又沉默,只記得被同學偷看日記並報告指導員我思想有問題,幸虧班主任記得我那時數學不錯,還了我一點兒自信。班主任當年是個留著兩條長辮子的年輕姑娘,是學校一流的數學老師。她講課深入淺出、乾脆利落,讓我們班數學成績從來在年級名列前茅。可惜文革時她被狂熱的同學剪了長辮子,從此就與我們斷了聯繫。重新見面,年過古稀的她不計前嫌,依然高高興興與大家合影,時光流逝中,學生已與老師一同老去。學校裡很多班都很難再聚起來,因為文革時傷了感情:有的班級紅衛兵竟打死了同班同學的父親。
被摧殘的中學情誼再續不易,小學同學聚會更難。因為少不更事,也因時光隔離更遠。不過前段時間,有個朋友還真邀請我參加她的小學同學聚會。她的小學同學幾乎全是大院鄰居,上學一起在學校聽課,放學一起在大院瘋跑。因家長多是同事,孩子熟家長也熟。小學畢業後他們考入不同的中學,很多同學半生斷了音訊。當職業生活接近謝幕時,班長卻想起小學同學們。
為組織聚會班長頗費一番心思策劃。班長當年去陝西插隊,又當了20多年記者,調回北京最惦記的就是兒時夥伴。在她一個個電話、電子郵件的動員之下,小學同學們從上海、廣州甚至美國、加拿大、瑞典等地方飛了回來,目的就是一次同學聚會。見面時,有人老得不敢相認,有人風韻猶存,第一句話都是,猜猜我是誰?去郊外賓館相處一兩天,男生盡情喝酒,女生盡情聊天,沒有一絲利益關係。讓我驚奇的是,他們把小學生活的點點滴滴都記得那麼清楚。
有個女生的經歷讓我印象深刻。她是大院一位知名老中醫的獨生女,文革前她父親常出入中南海為中央首長治病,回到家裡也給鄰居們義務看病。有人患了疑難病找到他,往往一個方子就能治好。因卓越的聲望及剛正的人格,文革被造反派抓走折磨致死,家人連骨灰都沒能找到。獨生女回到老家,從底層赤腳醫生幹起,後來成了北京有名的中醫,再後來又去了瑞典行醫,歷盡艱辛終於繼承了父親的醫業。聊著天她就給大家刮痧按摩針灸,經過她的治療,一向失眠的我竟不吃藥也睡了個好覺。凡參加聚會的,無論處境如何都平等相處,同學情成了唯一的紐帶。聚會後他們建立了一個QQ群,現在國內外同學能天天上網交流,聊旅遊聊攝影聊人生,我對朋友說,這下可夠你忙的了。摻和了一個同學會,讓我分享了豐富的人生故事,來了場精神旅遊,生命本來就是可以互相豐富的。
同學會之外,鄰居、同事、玩伴甚至生意夥伴,都能形成交際圈,無論是純淨友情還是合作乃至利益關係,都是交際圈的黏合劑。再孤獨的人,也喜歡有時進交際圈去調劑一下,只要能夠保持自尊。在勢利的交際圈中,聰明人能適時在攻擊他人中保存自己,競爭進退自如,不動聲色地遊戲人生。圈子裡的競爭的法碼有很多,比房子、票子、車子、權力、事業、孩子,可最後拚的就是健康。所以,以健身、娛樂、旅遊為紐帶的交際圈最受歡迎。
北京交際圈的興盛是服務業不竭的商機,性價比好的餐廳、度假村們從不愁團餐的大單生意。然而交際並非一定要花錢,要去會費不菲的會所,只有少數人有資格成為長安俱樂部的會員。公園就是環保、節約、健康的交際平台。北京所有公園中都聚集著形形色色的交際圈。從紅歌團到民族舞蹈隊,再到太極、武術隊。很多親朋好友一到周末就拖著拉桿箱去頤和園,裝著音箱、樂器、水果飲料盒飯,聚齊後有的打牌下棋,有的翩翩起舞,有的釣魚游泳,有的彈奏樂器,有的引吭高歌。周末的頤和園裡有個無伴奏小合唱團,成員就是姐妹四人加上各自的老公。
比較寂寞的是局級以上的高官。他們有的是關係,卻缺少真正的朋友。他們在交際圈中衣冠楚楚、官氣逼人,讓朋友們拘謹,不免敬而遠之。高官一退休便立即身邊冷清,就會特別孤單。清高的知識分子也比較寂寞,他們寧可窩在家裡寫字畫畫,也不願跟社區平民老頭、老太交往,以為那樣貶低了自己。
最好的交際圈,是有共同價值觀的那類。圈子裡人之間保持著理性距離,卻常有精神的交流,有意義的對話,彼此的啟發,受尊重的人格,超脫於利害關係之上。這樣的圈子可望不可及,參與者得有相當的文化素質以及道德修養,還需要悉心經營。
我比較珍惜的是兵團戰友圈子。十六七歲時就相識,從睡一條炕到後來見證了彼此風風雨雨的成長,如此形成一條天然的友情紐帶。「荒友」的人生軌道有交有離,人格獨立又互相撫慰,容忍彼此的缺點,欣賞彼此的長處,看似若即若離,卻時刻彼此惦念。我想,社交禮儀固然很重要,但保留一份赤子之心,才是友誼的精華。
交際圈熱鬧,卻取代不了自我。記得一位作家在一篇小文中曾說:有再多的好朋友,也不可能一生相伴而行,每個人最終還是要沒入自己的荊棘小道,面對屬於自己的人生。只有因正視孤獨而規劃自我的人,才能充分享受到交際的樂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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