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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家林40多年來靠雙腳行走在雲南的山間村落,拍攝出了很多在國際攝影界獨樹一幟的作品。
如果你看到他的攝影作品,無意間就淚流滿面,請你不要覺得難為情;如果你看到他的攝影作品,突然就心生出一股久違的溫暖,請你不要覺得這份情愫來得如此莫名;如果你看到他的攝影作品,對故土的思念如蟲豸一般咬噬你的心靈,請你不要因為這並非是家鄉的景致卻會如此令你眷戀不已而詫異。法國著名攝影師馬克.呂布曾把他的作品評價歸納為一句話:慢慢地,長時間欣賞書中的每一幅作品,從中你會發現愛與幸福的秘訣。所以那些讓你暗藏許久,不願輕易流露的情感,在你看到他作品的那瞬間全部傾瀉而出,自然來得並非沒有緣由。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李艷娟 昆明報道
吳家林,一個從雲南邊地昭通走上國際影壇的攝影大師。對於鍾愛的攝影,即使社會潮流蝶變,攝影風格千姿百態,他依然固守著自己的堅持,堅持樸實,堅持本真。40多年來靠雙腳行走在雲南的山間村落,堅持表現雲南山裡人日常生活中細碎、令人心動抑或流淚的略帶生活痛楚的美,對山裡人的人性,以及生存和精神世界的關注,讓他的作品在國際攝影界獨樹一幟,屢獲多項殊榮。
一雙與山裡人血緣相通的眼睛
正如詩人于堅所說,吳家林之所以成為一個大師,其實沒有甚麼秘訣,就是老老實實,像一個土豆一樣地種在滇東北黑暗的大地裡面。
基於一種根植於成長的融入,一種感同身受的體會,一種血緣相通的觀察,他關注雲南山裡人、山裡人的生存狀態、山裡人與自然、社會歷史文化的關係等,常常在他那黑白灰影像交織的背後就是一雙滿含淚水的雙眼。在一次雲南山野行走過程中,他看到一個孩子在趕街的地方,忠實地守候著一頭牛以及牛背上的東西,原來,是要等待小孩的父親回來;下雨天,山裡人會把自己身上的蓑衣披在牲畜身上,也會像背老爺一樣,用竹筐背著豬走幾十公里的山路去集市上賣……那些山裡人生活的日常情景,常常令他忍不住淚流滿面,這些景致自然也出現在他的作品當中。「因為曾經有過這樣的人生,看見就會回憶起來。」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仍記得孩提時家鄉滇東北昭通寒冷的冬天、漫長的山路以及艱難的生活境遇。
這樣一種樸素的感同身受的良知與疼惜,詩人于堅說他像「一隻與雲南山裡人血緣相通的眼睛」,樸實、溫潤、沉靜地貼近觀察那些與自己父輩們有著樂天知命、堅忍不拔等優良品質的雲南山裡人,對拍攝對象不肢解不驚擾不自大不做作不浮誇,堅持「不組織、不擺拍、不表演,不干預」的紀實攝影風格,讓他的作品平凡中有精彩、平常中有溫情、溫潤中有力量。
一雙行遍雲南的腳
吳家林靠一雙行遍雲南的腳,以最為簡單、執著、踏實的方式尋找、發現和拍攝出具有國際成就的作品。「雲南的128個縣都去過,每個縣平均要走7、8個鄉鎮,然後再深入每個鄉鎮的村莊。一天跑一個村莊的80戶人家,能找得到感覺的說不定只有6戶,也就是6/80可以構成我的作品,但不跑這80戶人家,就得不到這6戶。這種拍照的方式必須步行去尋找,坐在車上是拍不了的。每天工作起來都需步行20至30公里,衣服全濕透,乾了後襯衣上全是汗水滲出的鹽漬。雖然很辛苦,但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很滿足,覺得快樂無比。」這樣的行走,或是一個山間寂靜的黃昏,在一個村莊的院壩裡與拍攝對象閒話家常,在「不驚擾、不干涉、不經意」的剎那,按下快門記錄下山裡人日常生活中極不尋常的瞬間。
吳家林在拍攝過程中除了尊重發現的客觀場景的真實外,往往也抓取極為特別的現實人和物的狀態。如果說他影像中的常態物像如城市、鄉村、高樓、車馬、牲畜和人隨處可見的話,非常態的物像如《賣鳥人.四川宜賓 1989》中的賣鳥老頭正好把自己的頭置於一個鳥架的方框裡,《拉家常.成都1999》中看見主人前來迅速站起直立的貓等影像的獲得,則需要怎樣的長時間的耐心觀察、等待與抓取?!常態物像中非常態的瞬間呈現,其背後往往滿載著吳家林在這浮躁社會中少有的踏實行走、積累尋找、寧靜堅持和執著耕耘。
一顆良心
從上世紀80年代擯棄「強迫被攝影者在痛苦的生活中莫名其妙地笑著照相;借文工團員漂亮的服飾讓他們穿戴著照相;他們不識字,卻偏要叫他們捧著大著作,盯著陌生的文字照相」的「虛偽」影像,到12年前,在經濟利益驅使下,不少人喪失攝影本身的純粹性而退出攝影家協會,再到形成自己人文關懷的影像作品,這位倔強的老人一直秉承著雲南山裡人做人做事的良心道德準則。
一位失去下半身的殘疾人坐在自製的簡陋滑板車上,正在塵土中艱難地用手滑行。這時一輛馬車或一輛汽車出現了,恰到好處地與這位殘疾人的滑板車並行。這個時候,只要他舉起已經拿在手中的相機按下快門,就是一張典型的吳家林式作品。但他沒有拿起相機,他不忍心拿起相機,怕鏡頭再對這位不幸的人施行一次「強暴」。吳家林曾在多種場合勸告攝影發燒友:對拍攝對象懷有敬重之心,比拍一張好的作品更為重要。在藝術和道德的兩難選擇中,無疑他選擇後者。
如今年逾古稀的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對年輕人的幫助與扶持上。「現在很多攝影愛好者進入一個誤區,好像非要好的相機才能拍出好的作品。我周圍很多朋友,手持幾十萬的相機,開著進口的越野車,卻拍著最差的照片,純屬勞命傷財。攝影不是器材的問題,攝影家的良知、眼光、素養才決定照片的質量。」
一劑特效藥
法國著名攝影師馬克.呂布(Mark Riboud)在吳家林作品《瞬間邊地》中題字說到,在此書中,給人們看的是:一個我們已經忘懷的世界一個美好景象,同時是一種治療城市淫逸無度的特效藥。
城市生活從未將吳家林改造成一個城市人。他話語有著濃重的鄉音,待人真誠,對生活感恩,對鄉土,對雲南山裡人,以及息息相關的社會和環境持有最深厚的情感。這些他潛心愛著的事物,毫無例外地出現在他黑白灰融合的影像裡,延伸出一個古老、溫潤、本真的生活空間。
「山裡人的集市是最富有生活氣息和趣味的生動載體。做生意的忙著釀酒或編籮筐到集市上賣;正值談情說愛的年輕人懷著美好的情懷去邂逅自己的意中人;老人要去集市上最純正的那家酒家喝酒;小孩要去集市上吃某個小攤上好吃的小吃。街上,四面八方的山裡人有的騎著毛驢來,有的騎馬來,有的步行來,有的坐著拖拉機來,有的帶著孩子來,孩子們歡呼雀躍,人們來鄉街子上選購商品,在街上實現自己懷揣了很久的各種憧憬。不論天氣如何惡劣,山裡人趕鄉街子的習慣雷打不動,千百年來不曾變過。再惡劣的天氣都沖不散千百年來流傳的習俗,但在人為的城市化進程面前變得無能為力,隨著城市化大潮的湧入,這份最為本真、最為純粹的山裡人傳統的文化交往模式即將消失殆盡。我希望能通過自己的鏡頭對即將消失的卻是人類傳統生活中極為重要的部分進行搶救性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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