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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莉亞.查爾德(Julia Child)40歲才遇見她的夫婿,那時還是名處女。依然那麼風趣、幽默,常常拿自己的糗事開玩笑。婚後從美國移居到法國,五大三粗的擠進一屋子禿頂小個子男人中,和他們比試廚房基本功。多年後,在美國的電視台以「法國廚師」一舉成名。
這是電影《隔代廚神》(Julie & Julia)根據真實故事呈現的人物經歷。這部立志片說明了很多東西,其一是專注地做好一件事可達至藝術的境界,其二,無論是烹調還是品鑒,對生活充滿的愛意,會引起觀者的心靈共振。
本地著名作家、詩人葉輝剛出版新散文集《食物與愛情的詠嘆調》,以書信體的方式,娓娓向一位代號O的女子道來私藏廚藝。作者的愛不僅限於男女情愛,而是透過對食材的追本溯源,溫柔的反抗全球化經濟。「誰控制了我們的食物,誰就控制了我們的愛情、我們的呼吸乃至我們的思想。」
老男人談食色,肯定不會那麼簡單,那些都是在香港商業環境下堅持創作的隱喻。 ■文、攝:梁小島
1952年出生的葉輝,身材壯實,一頭刺啦啦的黑色濃密小寸髮,穿橫條Polo衫,斜挎單肩書包,身上的休閒勁兒不太像是一個長期伏案工作的人。這次他的新書封面頗有文藝青年的清新感,上周的新書座談會,和他的好友劉健威、也斯的飲食書籍並放在一起,劉健威的市井味最重,而也斯的是一貫的克制和肅靜。劉健威還帶來了一支紅酒,也是三人中紅臉最快的。
不是食譜的食譜
葉輝是真會下廚的人。新書的第一部分,他以文字展示了自己的拿手絕活:馬友魚兩吃、木瓜烤雞、綠豆田雞、茶香牛肉……配料、火候、先後秩序和色彩和口感配搭,讓人讀著讀著忍不住要照單一試。「除了我提到的法國料理做不來,其他都是做過的。」葉輝笑呵呵地說。他和廚房有家庭淵源。他的父親、伯父和叔父都是廚師出身,後來3個堂兄也做了廚師。他是家中大哥,12歲便要幫大人在廚房幹雜務、煮全家的飯,「我看著老六、老七出生,筷子一雙一雙地添。」那時做飯是責任,懂得欣賞其中的趣味是弟妹長大後的事情,「中學的時候去做暑期工,雖然輪不到自己掌廚,但通過觀察師傅的動作、打下手,了解了不同的肉類、菜、瓜等對火的反應。」
不過你要以讀食譜的方式去讀他的文字,一定會失望,「我並不想真的示範一道菜如何做,市面上談飲食的書太多了,我想盡量多放一些信息進去。」
「台灣有一個寫食評的作家朋友焦桐,他也很會煮菜。有一次和他一起吃飯,菜端上來,他就先一張一張的影相,菜都放涼了。我覺得做這樣的食評家真慘,等於是自己折磨自己嘛,就算是沙拉的新鮮都是短暫的。」也斯會評不會煮,「有時我會煮給他試。」
他最喜歡的美國當代黑色小說家馮.凡內果有部早期作品叫《槍手狄克》(Deadeye Dick),在每一章節的開頭或中部,作者總愛插入一段食譜文字。那食譜是杜撰出來的,其用料的異域和做法的古怪,是味蕾的無限想像。與豐富、熱烈的煮食相比,那是關於一個家庭分崩離析的悲傷故事。葉輝記得這個故事,但他說,寫自己這本書的時候,是受到另一位名家的啟發。
「蕭伯納曾經說過,人世之愛,若論摯誠,莫如食物之愛。吃飯這麼簡單的事情,這個過程包含了互相體貼和關愛,兩人一起吃飯,是最私人的時刻。」他在茶餐廳見過情侶吵架,兩人明明同坐一張檯,卻都背過身去,潑給對方一身刺骨寒意,「誰都不願意主動,去拍拍對方的肩膀,請求和好,那為甚麼還要同檯而坐?」談一場好的戀愛,在葉輝眼裡,是一件和做一頓好飯般值得在一生中去做的事情。
「高琨先生獲得諾貝爾獎的時候,他對別人說自己甚麼都不記得了,風輕雲淡,後來電視台去他家採訪他,他在廚房和太太籌備晚飯,他只記得太太對他的好。這是食物的記憶對他的幫助,別的甚麼都不重要。」
一生做好一件事
葉輝迷上寫詩的那一天,也決定他與詩的一生情緣。「10幾20年前,沒有人會知道光纖是甚麼,寫詩也是一樣,都是社會的冷門,但一生裡至少做好一件事情,是很難得也是很了不起的,因為生活越來越難,相愛也越來越難。」這也是葉輝在書中一再提及的觀點。他用書信體傳達對一個代號為「O」的女子的悉心關照和體貼,「O如碗如碟,如聚餐之圓桌,如月滿之團圓。」他寫道。
90年代初,葉輝全家移民去波士頓,後來為了讓家人生活更好,他隻身一人回來香港工作,隔著大洋,書信是他傳遞相思與關切的載體。波士頓的大學城令他難忘,一家接一家的公共圖書館和書店,令他知而忘返。用書信作發表的形式,重溫離別的煎熬也讓他更懷舊。
葉輝偶然的重返廚房,多是興之所至。不愛從冰箱中潦草的亂翻,他喜歡在街市中買菜的過程,講求的是一個「新鮮」。「我問過很多朋友他們吃過的最好的一餐是在哪裡,答案都不是在某某酒樓或異域小館,而是記憶中媽媽做的家常菜。」他記得兒時住在山村家家戶戶製作的各種腌製食品,梅菜的甜、榨菜的辣、冬菜的鹹,不僅是一種生活智慧,更是一種閒適的自由。所以他更想知道「書店裡琳琅滿目的懷舊食經究竟是印給誰看的?城市人愛看烹調的圖像就沒法做出一頓祖母時代的晚飯,這到底意味著甚麼?」這是葉輝在讀書和寫作中的轉折之處,他從來不會止於感性的懷舊和述說,他感懷的是更宏觀其實又是更基本的生存問題:食物的供應鏈、糧食危機、貧富差異,按他的話說,「誰控制了我們的食物,誰就控制了我們的愛情、我們的呼吸乃至我們的思想。」
之前有台灣的作家說香港的飲食書寫「能吃不能看」,看來需要改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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