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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畫得好的人絕對不少，但真正好的水墨作品卻重在神韻，重在形神兼備。蘇五雲的「墨戲」系列有個和一般傳統水墨作品不同的主題：貓。只不過他筆下的「水墨貓」不但豐富了他的創作路，更讓我們得以了解這位神秘畫者獨特的作畫方式——街頭創作，及他放下半生名與利歸隱半山一心作畫背後的思考。對於中國文化，他是深愛的，不是口頭上說說博大精深那種愛，而是真的融入了自己的心智。從他同水墨結緣的故事中，我們或許可以看到一種藝術生活方式與傳統文化相結合的最佳示範。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賈選凝
蘇五雲的名字就很有傳統意味，一聽上去，便讓人感到一種行雲流水。其實他真正畫水墨的歷史不長，但他從小看著水墨作品長大。他說小時候父親最喜歡翻看報紙的藝苑版，歷代水墨畫家的名作吸引了他的眼和心，令少年時的他就已懂「原來中國文化這麼厲害」，他形容自己那時就迷上了傳統文化。最愛傳統文化的哪部分？「老子哲學。」
從中國文化中取經
老子對蘇五雲的影響很深。他說紅塵人生其實太多迷茫，營營役役返工、穿州過省，錢與利益是人們生活中的主旋律。他自己床邊其實一直擺了一本《易經》，但很多年下來都沒翻開讀過，覺得艱深距離生活又太遙遠，直到突然有一日，他驚覺自己就看進去了。「從那之後，又慢慢看了老子的《道德經》，發現裡面講的狀態和我的期望很像。」他說那是一種簡單無為、輕鬆自在、追尋感悟與思考的人生。像是冥冥中一種指引，他開始將傳統文化中的清簡圓融，融合進平凡的生活中。蘇五雲不是喜歡交際應酬的人，他喜歡讀書勝過購物，喜歡吃豆腐青菜勝過昂貴的食物，這樣一種性格幾乎是與當下社會格格不入的，所以他才有耐心「畫畫給自己看」。在簡樸的生活狀況下堅持長期作畫，一定是依靠信念而不單是興趣。
讀西方設計出身的蘇五雲，卻發現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是開放而充滿參與性的。他說，西方文化中表達的人歷經甜酸苦辣之後要靜下心來回味一番，中式美學只需要一句「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不就正像人世？本就該在迷茫時坐在路邊，思慮出眉目後再繼續上路。善於從中國文化中取經，不只是一種藝術的修為，更能在哲學世界觀上塑造出一個人的淡然心智。
自比為貓 心無旁騖
「要麼不畫，要麼就做個有影響力的畫家。」這就是蘇五雲的堅持。年輕從事廣告業時，他雖然也畫畫，但全職從事繪畫創作後的自我要求卻完全不同，認為做個好畫家和研究哲學一樣，「要做前人未做過的事」。水墨貓的靈感就是這樣應運而生。
用水墨畫貓，也只畫貓，且蘇五雲畫貓而不點睛，這是為著讓觀者的注意力不集中於貓的形態是否栩栩如生，而進入背後的意境。他說：「我不追求工筆技巧，而想追求老子哲學那種無拘無束的無為精神。」
他自比為貓。「老虎太兇，會被人追打，但貓可愛逗趣，還很隨性。」他畫好每隻貓之後並不急於題字落款，而是會靜心在旁邊看上一陣，確實無紕漏才題字。他的水墨是將童年時的水墨記憶調出來，並渴望創新加入新的認識。徐悲鴻畫馬為一絕，齊白石畫蝦為一絕，而蘇五雲畫貓，亦是一絕。但他早早退休歸隱，專心畫貓卻不為著成為大師，而渴望進入傳統哲學所描繪的境界，「離開紅塵人世的境界」。他形容那種感覺有時是作畫之後，會止不住流淚，不是難過，卻因幸福。「那就像剛結婚時，有些女生會幸福得哭出來，卻並不因為先生誇讚她是個好太太，只因為結婚這件事本身。」所以，他不同名家比較或一心超越，他珍視自己與傳統文化的緣分，故而更想心無旁騖畫好畫。
「水墨畫」太可愛
在繪畫方面，蘇五雲有很好的底子，一手西洋畫早已畫得十分出色，但近二十年來，他始終堅持在街頭創作。談到緣由，他說因為這樣的創作環境不會令人太驕傲，這是一種很克制的狀態。「但風吹雨打之下，心卻能好靜。」當人靜下心去做一件事時，會感染周圍的人。故而他在街頭作畫時，時常有人停下來、駐足觀看他的繪畫世界，甚至會有許多熟悉的路人送哲學書籍給他。他能感受到人們的尊重，而人們也並不覺他癲。
至於每一位畫者都要面對的生存問題？蘇五雲不認為自己是賣畫的販夫走卒，故而他為自己畫作的標價是一個開放的dinner price。一頓晚餐？是的，按理是一頓五星級酒店晚餐價錢，但全憑買畫人的自願出價。錢？別看得太緊要。他說錢的確不是自己生命中重要的那部分，人生苦短，他並未預計過自己能長壽到八十歲以上，內心預計的生卒年齡也就是保守的六十歲，何不用有限的時間多去探索些自然哲學奧秘。
他的生活極簡，而探索傳統文化的心願卻極堅。「老子的《道德經》是用經書不懈探索，而我則用水墨畫探索。」為何是水墨？「因為水墨畫太可愛。」幾年的水墨畫生涯令他更為意識到，水墨不像西洋畫——西洋畫也有哲學思想蘊含其中，但思考的過程太短暫迅疾，而水墨是一種悠遠縱深的境界，其中的空間非常大。
蘇五雲說他以自己身為中國人而驕傲，「中國的傳統底蘊，太深厚太值得探索。」而水墨則是他探索其中奧妙的一種方式與橋樑。他日日畫，一邊畫一邊思考物質的變化，人們見到他的貓都是一色的黑白。沒有其他顏色，因為他的風格就是他的意識——不重外在而重內在。他坦言：「如果是想畫華麗的外在美，那我就去畫西洋畫了。」但唯有水墨中的清幽意遠，才能把花鳥山水表現得飄逸靈動、風流蘊藉，一層層的含蓄，延伸下去，正如老子對這個世界給出的圓融解釋：道可道，非常道。蘇五雲作畫不受畫名、色彩與形態擬真的限制，而他做人，則不受名利、世俗，凡此種種羈絆的束縛。這樣的生活情態與思想情態，是令人羡慕的。
中國傳統藝術與哲學中最難把握的那份神韻，蘇五雲身為一個畫者和進行探索的虔敬參與者，以自己的方式去傳承了中式藝術的價值。祖國文化的博大精深，令我們無法不去迷醉與熱愛，而愛的最好方式恰恰是將其延續、發揚與播灑在人生之路上，身體力行，安享心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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