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璞
藍牌車,又名黑車,在中國內地的存在是個人所共知的事實。顧名思義,這種車是合法領取執照的的士之外的出租車,因為自行免了各種稅收,所得全部歸己,且由於敢開這種車的司機,多少有點走野路的「牛仔」精神,令那些走正路的的士司機敢怒不敢與之爭,所以,各地的黑車司機與正牌的士司機都是天敵,的士司機談起他們既恨又羨,牙癢癢又眼光光。可是在蘭州,的士司機卻給了他們的天敵藍版車一個美稱:便民車。
第一個跟我道出這名稱的的士司機是位牛眼大臉的中年漢子,我在地處鬧市的酒店門口好不容易截到他的車,上去之後就不由得抱怨:「你們蘭州的士怎麼這麼難截?車太少了。」
他哈哈一笑:「那是因為你不懂截便民車。」
「便民車?」
「就是黑車囉!剛才你旁邊就停了一輛。」
啊!剛才那輛黑車司機的確向我招手示意來著,我沒理他,因為初入貴境,我希望安全系數大一點。
牛眼漢子笑道:「我們這裡叫他們便民車,方便老百姓嘛!」
「喲,你們倒氣量很大嘛!」
「都是一個行當的人,自己吃不完的飯還不讓別人分一口?再說,不定啥時我們也得走上那條路。」
「那為何現在不走?」
「條件不夠。」他道,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幾眼,改換了話題,這人臉相生得粗獷,卻是個審慎漢子。
第二天碰到的那位的哥就不同了, 我一跟他說起便民車的事,他就出語驚人:「大家都是駱駝祥子,我們是初出道的駱駝祥子,那些哥們是傍上了劉四跟虎妞的駱駝祥子,大家各有各的難處不是?」
我是在地處郊區的濕地公園門口截到他的車,截了至少有十五分鐘還沒截到車,疲累交加之中,我只好不管甚麼車都截,只要他們肯停,最後停到我面前的是一輛正牌的士。所以我一上車就問他:「這地方怎麼沒有便民車?」
「人家又不限單雙號,犯不上跑這麼偏遠的地方來兜生意。」
「甚麼意思?」
「沒聽說過吧?別的地方都是私家車限單雙號,蘭州相反,是的士車限單雙號,您看,今天跑的車都是單號。」
「那雙號今天幹甚麼?」
「在家呆著唄。」
「出租車這麼難截,為啥還要分單雙號?」
的哥聳聳肩:「這您得問他們當官的去。也許是怕咱累著了吧,每個月讓咱休息十來天──這年頭鬧不明白的事多著哩, 要想都鬧明白,幸福指數就上不去了。」
不過,令我對蘭州的哥刮目相看的還是最後那天載我去民航大巴站的便民車司機。
時值早上八點,最難打車時段。兩天以來在蘭州截的士經驗,讓我對截的士的難度有了心理準備,所以一出來就打算截一輛便民車。昨天那位的哥已經指點過我便民車的識別法,遵照那方法,我朝一輛在我身邊減速的灰色比亞迪一招手,它果然在我身邊停下來了。一名面色黑紅的中年漢子從車窗伸出頭來:「去哪?」
「機場──民航──」我猶豫著,擔心說出「大巴站」三個字遭到拒截,因為去那地方只不過起步價七元錢,可若是直接坐這車去機場要兩百元,我覺得太貴。而且頭天已探明,去機場乘的士的話,去民航大巴站旁邊拼車,每人四十元即可。
黑臉漢子顯然看出了我的為難,爽快地道:「上機場?那我拉您去民航大巴站吧,七塊錢。」
「太好了!」喜出望外的我,不由得就想給對方一點補償,「不如,咱們去那兒找人拼拼車,找到了咱就直接去機場。」
誰知他一口謝絕:「不用了,那您要多花時間多花錢,再說咱這車也進不了機場拉客,就連正牌的士進機場都要另交錢。咱就不賺那份錢了。」
聽說我要去北京,他告訴我,他兒子在北京上學。學的是財會,這專業將來找工不愁。他和老婆只要再辛苦幾年就好了。路上碰到水果攤,他問我吃過了蘭州白蘭瓜沒有, 要不要買一個帶上?七塊錢的生意,他做得一絲不苟,上車幫我把行李箱放後廂,到了民航巴士站又下車幫我提下行李箱,還向我指點巴士購票處在哪邊,大概見我行動艱難,又喊我先就近把行李放到大巴行李箱再去買票,「要不我幫您提過去?」感動得我,一邊對他連連鞠著日式大躬,一邊一疊聲說:「謝謝謝謝!您這車真是便民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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