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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姆斯特丹等待回國的中國水手們。
■香港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 孫詠珊
對現今的年輕一代而言,出國旅行是種享受至極的歷練與體驗,回家即載圖撰文與友人分享其所見所聞。然而,出國這回事對十八世紀的華人來說是個噩夢,而當時難得造訪歐洲的華人(天主教徒除外)通常都是些微不足道或教育程度較低的小人物,他們出國不會用心觀察客居地的風土人情,回國後也鮮有留下筆錄。因此,得以從歷史陳跡中找出的資料都是零星的片段,陳國棟博士的研究工作正是把這些偶然尋得、接觸到的材料拼湊成篇,望能較完整地講述華人於十八世紀訪歐的故事。
陳博士畢業於美國耶魯大學歷史系,為台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曾於英國倫敦大學、劍橋大學及荷蘭萊登大學從事研究與教學。主要研究領域為中國明清經濟史、海洋史與台灣史,著有《台灣的山海經驗》(台北: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2005)、《東亞海域一千年》(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6)等書及論文多篇。
誰能出國
當時,中國人能出國的除了天主教徒外,還有受命出差的使者、商人、船員,其他人都不能出國。那麼,為何當時外地會有華人呢?原來東南亞早有華人流寓,葡萄牙人在1509年時曾於馬六甲遇過華人,隨後荷蘭、西班牙和英國人陸續在東南亞建立殖民地。由於從事建設、商業與生產事業的必要,歐洲殖民者招徠許多華人到東南亞居住,因此,僑居海外的華人開始有機會造訪歐洲。到了十八世紀初,歐洲的貿易公司陸續在廣州開業,生意興旺,故此常常有船舶往來歐洲與中國。中國籍水手亦有機會踏上歐洲土地,因歐洲人不像中國船員般有帶蜜餞上船的習慣,往往因缺乏維他命C而得敗血症,並死於途中。故回程時不得不在亞洲找當地水手補充人手,以致中國水手可前往歐洲。可見那時能訪歐的行徑大概有三種:僑居海外的華人於境外坐船到歐洲、經澳門坐船到歐洲,以及乘搭廣州的商船到歐洲。
清初的先驅造訪者(1735以前)
根據記載,這時期曾到訪歐洲的華人有天主教人士,亦有僑居海外的華人,當中包括沈福宗、「祖國的威廉」、樊守義、周美爹及「廈門真官」。沈福宗及樊守義訪歐的意義較大,所以主要介紹他倆。沈訪歐期間曾展示孔子的畫像,介紹中國文字與書法,提到當代中國的一些社會現象與習俗,做到相當深度的文化交流。
而樊守義是首位親歷歐洲後自己寫下記錄的華人。康熙四十六年(1707),皇帝差遣艾遜爵為信使前往羅馬晉見教宗,艾氏遂帶著樊守義同行。四十七年(1708)抵達葡萄牙,覲見葡萄牙國王,翌年往西班牙、意大利,謁見教皇,隨即留在意大利求學,加入耶穌會。期間他參觀過無數的地方,覲見過教皇兩次,會晤過許多王公貴族,更學會了拉丁文,並且取得教士的資格。
康熙五十九年(1720),兩廣總督和廣東巡撫把他歸來的情形報告到北京,康熙皇帝下令召見。京城的王公大臣對他在國外的體驗非常好奇,經常詢問,為了一勞永逸,他乾脆撰寫了一篇名為《身見錄》的長文,公諸於世。內容以他所見到的港口、城市、建築為主,議論不多,可惜這文件似乎在中國流通不廣。因此在他的年代,沒有多少中國人分享到樊守義歐洲之旅的經驗。
乾隆年間的造訪者(1736-1795)
從康熙末年到乾隆初年沒有找到天主教人士以外旅歐華人的資訊。十八世紀下半葉,開始看到歐洲畫家為旅歐華人所作的肖像畫。所以間接查找到不少相關資料,可證實的有林利官、汪世通、陳佶官、丹亞彩、蔡阿福、謝清高、林亞九及關作霖這些人曾到訪歐洲。這幫人當中,陳佶官的經歷最為有趣。根據研究者的敘述整理,他是位塑造人偶的匠師。他原本在廣州賣泥娃娃,在當地頗有名氣,後搭乘東印度公司船「侯峷頓號」(the Horsendon),1769年8月抵達英格蘭。到達倫敦後,他定居於市區諾佛克街(Norfolk Street)的一家帽店裡,他的作品大多是用黏土捏塑小型半身像,隨後加色,頗有銷路。
有關他最早的一項描述出現在1769年11月班特利(Thomas Bentley)寫給他事業合夥人、著名的英國陶瓷大師衛基伍德(Josiah Wedgwood)的一封信。信中提到:「有一位中國的人像捏塑家最近來自廣州,他也就是那些製造被帶至英格蘭的官員人偶的藝術家之一……他製作小偶像,以驚人的速度達到惟妙惟肖的效果。他能講一點英文……」他在倫敦居住的期間接獲不少訂單,他的價格是每座半身像10個金幣(guineas),全身塑像15個。據說他創作全憑記憶,作品十分逼真。他曾為喬治三世及王后所接見,為皇家「步兵」(theRoyal「Infantry」)塑造偶像。衛基伍德也在1770年的春天為他擺姿勢、當模特兒,請他塑像。
1771年的春天,陳佶官寫了一封信給住在牛津的女性友人,請她們設法為他在即將出航的東印度公司船找一個艙位。英國東印度公司給了他搭乘「格林維爾號」(the Grenville)的機會,他卻意外翻落船外,「隨潮汐載沉載浮約莫半哩之遙」後,靠著他的寬鬆衣物給撐浮起來,免於溺斃,撈起來時已經半死不活了。及後勉強回到諾佛克街,有人說他可能在1772年離開英國。但該年東印度公司船舶所有的行船記錄顯示內都找不到他的名字。就這樣,他離開英國以後的故事隱晦不明。
結語
雖然找到的記錄都很少,但不表示這些人走過沒留下痕跡,如史景遷教授曾討論的胡若望、蔡阿福及丹亞彩等人也有相關的文物且保存至今。十八世紀時,歐洲的知識界造訪全球各地,收集資料,一方面是為了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另一方面是藉此有系統地建立動物學、植物學、礦物學、民情風俗與文化上的知識。同一時代的中國政府反倒沒有如斯概念,煞是可惜。(本文及圖片由城大中國文化中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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