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絲
現代網絡交流,想要判斷電腦另一端的人的性別和身份,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當今也有不少男性網民利用女性在網絡上更受歡迎的特點,化身「偽娘」,以女性的身份和口吻發帖述事,以期獲得更多的關注和回應。如曾轟動一時、自稱為「失足女」的「若小安」,在微博上娓娓敘述自己的「失足經歷」,引得十幾萬網友關注,被譽為現代版的蘇小小、柳如是。後經查實,所謂的失足女「若小安」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為一家傳媒公司的雜誌主編,在網絡上扮「偽娘」純屬惡搞。悻悻然的一眾網友,這才知道是被人愚弄了。
古代沒有網絡,亦無即時交流的平台和媒體,酒樓茶館、驛站客舍、寺廟道觀等地的牆壁,就相當於現代的BBS,經常有人在上面題詩作賦,書寫人生的經歷感悟,觀者可以圍繞主題進行討論,以詩文應和,或留言表達觀感。由於古代的女性受教育程度普遍較低,拋頭露面的機會也少,在公眾場合題壁的基本上都是男性,若有文思巧妙、詞藻優美的女性題壁,很容易造成轟動效應。因此也常有好事的男性文人,化身「偽娘」,假以哀怨淒楚的女性口吻題壁述事,吸引過客的關注。
北宋彭乘的《墨客揮犀》載,宋仁宗天聖年間,有女性作詞《鳳棲梧》一首,題於四川泥溪驛的牆壁上。作者自稱姓盧,隨父親赴漢州縣令任上途經此地,為排解旅途寂寥,作小詞自娛,還謙虛地讓「後之君子覽之者,無以婦人竊弄翰墨為罪」,不要怪罪她一介女流,也敢於當眾炫耀文字。實際上,北宋前期是宋詞創作最為蕭條的時期,並未形成作詞的大氣候,在當時,「登山臨水,不廢於謳吟」,懂得「易羽移商」作詞的女性,少之又少,更有可能是一位「文藝偽娘」為了娛樂自己、也娛樂他人而進行的一場惡搞。
宋人吳曾的《能改齋漫錄》也載有一事,北宋末年,有人在陝西一處驛館的牆上題寫了一首《浪淘沙》詞,作者於序言裡自稱「幼卿」。講述她與表哥從小在一起讀書,雙方都「雅有文字之好」,彼此情投意合,後來表哥想要納聘,卻被「幼卿」的父母拒絕,認為他沒有功名,並將「幼卿」嫁給一位武將。第二年表哥甲科登第,獲授教職,「幼卿」隨同到陝右統兵的丈夫赴任途中,與表哥相遇,心中仍懷有怨憤的表哥假裝不認識「幼卿」,逕自鞭馬而去,兩人形同陌路。「幼卿」遂作詞題寫於壁,抒發內心的鬱悶。這些戲劇性的故事情節,頗具文采的小詞,都像是一位「文藝偽娘」假托「幼卿」之名而編造。
最具轟動效應的「文藝偽娘」事件,出自於沈括的《夢溪筆談》。北宋仁宗年間,有人在信州杉溪的驛館牆上留言,自稱是生於世家士族的女子,奉父母之命,嫁給宰相夏竦的家奴鹿生,剛生下孩子三天,就被財慾熏心的丈夫逼著上路趕赴新職,不幸染病死於杉溪,臨死前她把經過寫在了牆上。文字斐然成章,言辭極為淒切,其後經過的人,看了無不為之落淚感傷,哀悼的詩作竟達一百多首,皆斥鹿生為「鹿奴」。後來還有人把這些頗多佳句的悼詩合併成集,謂之《鹿奴詩》。若死者的遭遇真實,一個染病垂死的女人,親自題壁的可能性很小,很有可能是一位熟知內情的文人,代筆敘述,目的是讓更多的人了解死者的悲慘經過。
其實在宋代,不少人也知道所謂的女性題壁文字,多為「文藝偽娘」之作。周煇的《清波雜誌》曰:「其筆畫柔弱,語言哀怨,皆好事者戲為婦人女子之作。」周煇還在書中舉了一個例子,他在前往常山的路上看到一首詩:「迢遞投前店,颼飀守破窗。一燈明復暗,顧影不成雙。」作者自稱「女郎張惠卿」。而這種以女性口吻自傷幽獨、慨歎芳心寂寞的詩,最易引發想像力豐富之人的聯想,故當周煇回程時,應和的詩作已經寫滿了整面牆壁。
雖然擔綱「文藝偽娘」,很難獲得實質性的好處,但或許是這種虛擬的身份,具有一定的娛樂性,同時也能滿足一些人自我呈現的需求,所以不論古今,這一類的事件都是層出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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