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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柯山山頂的天生石樑令人嘆為觀止。網上圖片
吳翼民
衢州爛柯山著實是個旅遊勝地，真應了「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的俗語。王質遇仙而爛柯（斧頭柄）、「洞中一局棋，世上已百年」的故事是中國最古老的神仙傳說之一。山頂一架碩大無朋的天生石樑令人嘆為觀止。可以想像，就緣著這一大自然的奇觀，在科學蒙昧的晉代，才會附會出那麼有聲有色的神仙故事呢。如今科學發達了，神話傳說卻拮据了。古人怎麼也弄不明白，一座小土山上何以會飛架起這麼宏大的穹形巨石，只能是神仙所為。現在我們可作科學的解釋，那是因為滄海桑田的緣故，海水沖刷形成的火山沉積岩，距今六千萬年了。
回味著爛柯山的動人傳說，我們的旅遊車在一條河壩上停了下來，主人說，今晚的晚餐就在這裡用了。從車窗向外視之，居高臨下，竟是一片大排檔式的場所，原來，此間就是衢州有名的品魚地了。一條清粼粼的渠道活水嘩嘩，流的是山澗水，每家飯店的魚就籠養在渠道裡，隨取隨剖隨烹，看著那水的流暢清冽，想到魚的活潑純正，就勾起了亢進的食慾。不過真履了實地，卻也有些倒了胃口，緣為這個大排檔式的品魚地太過雜亂了。桌椅擺得雜亂，顧客隨到隨擺，沒個秩序和規矩，店家和顧客人員零亂雜沓，那些個店主和堂倌一無修飾，就像平常的農夫漁姑，大嗓門說話，放肆地笑，大幅度動作，弄出物器的叮當聲響，與水泊梁山母夜叉孫二娘和立地忽律朱貴相彷彿。至於顧客，也沒了風度儀表，一樣的大聲嚷嚷，大幅度舉動，整個食肆太雜亂，當場剖著魚，血水橫流，腥味四溢，兩頭大狼犬到處竄行，雖不吠不狺，亂竄於身旁也委實駭人……我們這些久居都市者一見之下確是格格不入。好歹坐定，堂倌送來了一大盤葵花子，並泡了茶。茶是新茶，葵花子亦顆顆新鮮飽滿，嗑之齒頰生芳，適才的嫌鄙感便褪去了大半。
須臾酒到菜到，第一盤菜竟是一條兩尺許的大鱖魚，一片青蔥覆蓋，數點紅椒點綴，端的奪目可愛。這是徽菜格局，因為衢州是浙皖贛閩四省通衢交匯之地，菜餚近徽派亦合情理，但是烹的鮮鱖魚，而非徽派名餚臭鱖魚。接下來的一道道魚菜也無不如此，色濃、量多而味重，用來下酒是非常合宜的。須知，這衢州的啤酒因為水好的緣故，竟是格外的爽口，爽口的啤酒搭味重的魚羹，猶酸鹼之中和，恰到好處。
更大的好處隨著酒足菜飽自然而然顯露出來了，那就是在這裡品魚可以放肆，放肆地喝酒，放肆地說話，放肆地動作。人人都放肆、不修邊幅，把遮羞布「嘩」地撕去，露出個原汁原味的本我，這與其說是酒精的作用，不如說是環境的造就，這是通常的飯店酒家所不具備者，兩個字：痛快。
很久沒有這麼痛快過了，記憶中二十年前在大連有過這樣的痛快，也是一個足以放肆的飲酒場所，酒伴都是放浪形骸的文人，而且多的是東北的真性情漢子，那啤酒啊是一箱一箱的喝，酒話啊是一籮一籮的傾，唱啊，笑啊，哭啊，有的居然還翻跟斗，豁虎跳。誠如一位大連作家所說，「倘若不會喝酒，這輩子是白活了。」
說不會喝酒而一輩子白活，也許過了頭，但倘若一輩子不袒露真性情，那才活得窩囊哩。因此我得感謝衢州爛柯山下的品魚大排檔，魚羹美，酒暢懷，環境更暢懷。那環境真正讓我徹心徹肺痛快了一下，至於我大聲喧嘩說了些甚麼和做了些甚麼，純酒話酒行也，請同行諸君不要在意。嚇！瞧我，又要給自己蒙上一層偽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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