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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頤和園景。 網上圖片
王江鵬
如同所有赴京賞玩的遊人一樣。甫入京華,便於日麗風和中參觀了故宮,次日便急急的尋路去了清宮名苑頤和園,仿若拜會一位心儀已久卻無緣謀面的摯友。期盼之切,遙想之殷,確是未曾有過的。初知這方海內名園是於一篇關於海甯王靜安先生的文章之中,只是向來僅於書中窺其秀色,畢竟雲海望龍,僅得半鱗隻爪,終不為美也。
但凡中國的景點向來都是遊人如織,人滿為患的,此處亦然。穿過了幾座氣勢恢弘的牌樓與庭院後,那些葳蕤的草木和染綠的藤蔓早已被拋在了腦後。登時萬頃碧水驀的闖入眼簾,大片大片無垠的綠讓你嘆為觀止。萬壽山高矗的樓宇和藏在林中的翹角飛簷,並著參天的墨綠的古木,投下參差斑駁的影像,湖面上一片嶙峋。沿湖畔安靜的挪動著舒緩的步子,娉娉嫋嫋的枝葉如碧絲般掠過面頰,那種感覺如同吃了《西遊》裡道人庭院中的人參果,通身上下百八十個毛孔登時舒展了開來。那妙處只可於劉鐵雲《老殘遊記》裡老殘於大明湖聽黑妞白妞唱戲一章探尋了。那風掠過行人面後似乎仍意猶未盡,翻身便側於昆明湖那千頃荷塘中。那些謝與未謝的蓮花任憑粉嫩的花瓣落入池中,暈開層層漣漪。碩大的荷葉在風裡亦輕盈的舞著。池中雜生的蘆葦的葦絮也禁不住微風的挑逗,絨絨的灑滿了湛藍的天宇。
沿著湖畔尋了約半個時辰,終於見到了那座懸著「魚藻軒」三字匾額的古典台榭,徘徊久之,難以名狀。四周溢滿了遊人的笑語盈盈,可誰想得到曾在這裡發生過震驚中外學術界的一件大事。
想必那一日的靜安先生亦是靜對著這一湖碧水,在這方清宮舊苑中久久沉思。彼時,他想到過什麼,後人已經無從知曉。而那縱身一躍,卻成為了百年學術史上最揪心的一頁,引得多少時賢痛為神州惜大儒。
誰又曾想到,在舉國亂若沸鼎的文革期間,先生的幼子,自稱「宋朝人」的王仲聞先生亦心懷抑鬱地來到過這方湖水之畔,來到了數十年前父親徘徊過的地方,輕生的念頭亙久盤旋在他的腦際,後遂作罷,未曾效靜安先生自沉於淵。然而飽受創傷的仲聞先生終究心結難解,以另一種選擇離開了令他傷心的時局。赴京之前,因受靜安先生《人間詞話》一書之流風所扇,於南唐二主詞尤有況味。遂在校圖書館中覓得一冊紙張略泛脆黃的《南唐二主詞校訂》,於校訂者一欄署名王仲聞,捧而讀之,欣喜非常。至是方知王仲聞先生係靜安先生少子,於古典文學研究尤深,除是作外尚有《李清照集校注》等作,而唐圭璋先生囊括一代詞章的《全宋詞》之校訂,先生亦助力頗多。及至後來讀劉小楓先生的《拯救與逍遙》,時不時的想及先生,文學家與自殺彷彿是一個魔咒,困惑著東海西海、前前後後的無盡才人。然而,縱便如此,他們依舊在短似曇花的生命歷程裡,用筆尖的文字,留下了一部部傳之名山的大作。
從遊人如織的頤和園遊罷之際,時已臨近薄暮。趁著天色尚未完全暗下去。得路來到了清華園,終於穿過了幾重花柳掩映,尋得了那方名播宇內的石碑,輕輕暗誦著碑上的文字,默立良久……
碑云《海甯王靜安先生紀念碑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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