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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日大熊貓幼仔存活6天後夭折。 資料圖片
李小嬋
2012年7月11日中午，日本各家電視台播音員紛紛以沉痛的顏面播放一個令人痛心的消息：東京上野動物園的熊貓嬰兒，生後僅六天，不幸因肺炎死去。
六天前，7月5日是這隻小熊貓誕生的日子，東京街頭出現喜氣洋洋的現象，報社甚至在街頭發號外，慶祝上野動物園闊別24年迎來期待中的熊貓嬰兒。人們爭相拿報紙，都想一睹熊貓嬰兒一眼為快。
這要從2011年2月21日說起，這一天，不遠萬里，從中國乘專機飛來日本當客座動物園座上賓的一對熊貓成了日本各大新聞、電視台的聚焦點。日本政府把牠們安排在中國熊貓前輩生活過的上野動物園，並且馬上對日本人民發出：公開招募對中國來的客座熊貓命名投票的政府廣告。
日本人民熱烈響應，有四萬多人以明信片或親自前往上野動物園參加命名投票，經過民主公開選票方法，於2011年3月22日舉行命名式典，發佈熊貓名字：雄性熊貓命名為「力力」；雌性熊貓命名為「真真」。
意思解釋為：「力力」表示活潑有力；「真真」表示天真爛漫。
眾所周知，中國七十年代在外交上世界首創「乒乓外交」和「熊貓外交」。「乒乓外交」迎來美國人第一個民間團體進入中國，「熊貓外交」則送走一對熊貓到日本當「外交大使」。
那是1972年，文化大革命還沒有結束，一對中國熊貓竟然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敵禁區」，在日本牠們是「外交大使」，在中國牠們簡直就是一個「政治事件」。真的是意義非凡，牠們到日本後，被冠於兩個可愛的名字，一個是「康康」；一個是「蘭蘭」。這就是熊貓外交大使的鼻祖啦，後來八十年代初又有繼康康和蘭蘭，擔任第二代熊貓大使的「飛飛」和「歡歡」，第三代熊貓大使叫「初初」和「童童」。由此中國的名字由兩個漢字重疊在一起就成了日本的常識。以至於我八十年代留學時，不僅一次被日本同學問：「小嬋桑，你怎麼不是叫『小小』或『嬋嬋』呢？」我只好回答：「因為我不是熊貓啊！」
再回說去年落戶上野動物園的力力和真真。經過一年的朝朝夕夕，力力和真真終於在異國扶桑和諧相處，兩廂情願、於2012年3月25日初試雲雨，被譽為珍貴的自然交配，光榮懷孕。即將成為媽媽的真真，在眾目睽睽之下度過不安、焦慮的103天，終於生下了第一胎小熊貓寶寶。
可愛的小傢伙，馬上帶來經濟效果，東京上野動物園附近的商店街推出了母子熊貓的蛋糕、餅乾、扇子等等。上野動物園也忙著做宣傳工作。在一片喜慶聲中，突然，這個小生命沒有任何怨言，也還沒有名字，就匆匆走了。
我對這個小生命一誕生，就疑心重重，看看淡粉紅色的小熊貓，才15公分，150克，可憐牠還沒有張開眼睛，就被人類的閃光燈，辟辟啪啪沐浴好幾場，等牠開始費力地趴在熊貓媽媽的胸前吸奶時，就被人類的一個名叫「跟蹤攝影鏡頭」24小時監視起來。第三天當熊貓媽媽一個不小心，沒有抱好小熊貓，小熊貓從媽媽的肚子滑到地上時，馬上，人類一個叫「獸醫」的就把牠強行與熊貓媽媽隔離開，被「保護」在一個人類用熊貓本來根本無緣的鐵呀、塑料呀、毛絨絨布毯子呀製作的「可愛」的嬰兒床，更甚之，熊貓們從來不願意接近的人類的一隻隻陌生的手，輪流來抱起小熊貓，美其名曰換床單，因為床單被小熊貓的排泄物弄濕了、弄髒了。本來小熊貓雖然費勁，但是非常有成就感地一口一口吸取熊貓媽媽的甜美的奶汁，可是，人類硬是好心做壞事，這邊向熊貓媽媽人工擠奶，那邊又向小熊貓寶寶人工餵奶，這哪是哪呀？
人類不站在熊貓媽媽的立場，也不站在小熊貓寶寶的立場替牠們想想：
人類那個「閃光燈」，既刺眼又灼熱，還有一股微妙的味道，沐浴了牠，怎能不爆暈吶？人類那個「跟蹤攝像鏡頭」陰陽怪氣地，鬼鬼祟祟地，不請自來地，怎能不討厭吶？人類那個「獸醫」，雖然滿臉慈祥的樣子，但是他與我們熊貓不一個味道，也不能溝通，還呼哧呼哧地呼吸吐氣，怎能不傷我們熊貓的胃口吶？偶爾從熊貓媽媽的肚子滑下來，這個和人類一樣受地球吸引力的慣性作用，也不至於死嘛，熊貓媽媽馬上會用嘴巴把小熊貓叼起，重新懷抱小熊貓嘛，為什麼人類要把我們活生生地拆開呀？怎能不鬱悶吶？人類那個動不動就自豪地「人工」幹什麼？本來新鮮的熊貓母奶，被這麼一折騰，鮮奶變不鮮了，溫度也錯過了，餵奶和吸奶這個美好的母子天倫之樂，被人類剝奪得一乾二淨，甚至母子都陷入生存的極度壓力。
我好像聽到熊貓們說：哎呀呀，不說不要緊，一說就沒有完啦！人類憑什麼把我們從海拔兩千六百米至三千九百米的竹林裡強行拉到這種到處鋼筋水泥的什麼花園、動物園裡，讓我們遠離祖祖輩輩生息的天然竹茂盛的家園，來這裡供人類觀賞？人類憑什麼把我們鎖在這小小的動物園，我們必需每天生活在六、七平方公里的野竹林，我們的腿、我們的手、我們的胃才不會退化……
我們人類，因為熊貓很稀罕，因為熊貓很可愛，因為熊貓不會抗議，我們為了自己的娛樂，強行讓牠們離開大自然來替我們服務。是的，我們給牠們吃竹葉，給牠們睡假想的熊貓喜歡的「床」，可是我們沒有想一想，牠們不願意！
我想，至少在發現熊貓懷孕以後，應該把熊貓送回四川，讓牠們回歸野性，回歸自己的生活圈子。我們再怎麼科學發達，我們也代替不了牠們的野性。這樣一條活生生的寶貴生命就不會被糟蹋了。
日本這一天處在沉痛哀悼小熊貓的氛圍之中，也令我深深感動。加入他們哀悼的隊伍的同時，更加入人類的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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