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禎兆
對日本當代流行大眾文學有興趣的讀者,不難發現不少受歡迎的年輕作家,文風都具備戲謔饒舌的傾向。早陣子看伊坂幸太郎的讀書告白(收在《作家的讀書道》,本之雜誌出版,05)提及他很喜歡一位作家佐藤哲也,尤其是獲得一九九三年日本幻想小說大獎的出道作《IRAHAI》——這是一個架空虛擬國家的歷史紀錄風式戀愛冒險故事,伊坂直言甚至希望可以收錄在日本高中的教科書內!雖說是幻想小說的類型,但卻非那些魔法或飛劍亂擲的作品,伊坂承認當年因此而大開眼界。
想不到後來在《不看的話可以寫小說嗎?——為成為作家而設的必讀指南》(Media Factory Inc.出版,10)中,豐崎由美在分析森見登美彥的小說承傳脈絡時,竟然又再提及佐藤哲也的名字。
豐崎指出森見最令人留下深刻印象是其的詭辯機巧文風,其實同代前輩的先行者正是佐藤哲也。在他的《小河蟹MAKERU與意志力》,作為透過蟹卵成為人的主角(小河蟹MAKERU),正好以如幪面超人式的毅力,以堅牢強固的意志力去完成種種不可能的任務。當中對納粹德國、社會的、市場原理的乃至小說自身存在均加以戲謔嘲諷,成為一本出色的爆笑喜劇小說傑作。
森見對詭辯戲謔的伎倆,當然運用至得心應手的地步。在出道作的《太陽之塔》中,他劈頭便以「從某些點來看,他們根本全都錯了。要說是為什麼,那當然是因為我不會有錯」來起筆,充分流露出透過矛盾而產生張力的嫻熟構思,初生之犢銳氣立見。《太陽之塔》本來就是無聊透頂的宅男小說,主人翁是京都大學休學年的五年級生,他過去曾有女友,但數月後便分手。自此之後,他便一直跟蹤她的舉動,美其名為進行「水尾小姐研究」,從而把自己作為跟蹤狂的犯罪行徑堂而皇之掩飾過去。作為喜劇小說,森見的而且確可以透過反覆、誇張及詰問等不同技巧,令本來無一物的失戀囈語幻化出一股秀逸之風來。最膾炙人口的莫過於「我」和愛車「真奈美號」的關係,把與一台破爛不堪的腳踏車寫成為生死與共患難不棄的戰友/愛侶,後來在名作《四疊半神話大系》更進一步發揚光大。更為甚者,可舉岡野宏文指出的「蟑螂屋」一節作證——原來「我」故意擺放紙箱於流理台下方,然後於此蓄起一隻隻的蟑螂,最後再用來放置於情敵的家中作報復之用!那當然正是宅至極點的爆笑構思。
很多人都會把京大雙雄萬城目學及森目登美彥並舉,豐崎直指前者的小說多以情境及角色帶動,文風上卻較為中性,沒有強烈的特徵顯現。森見的文風卻令人看得出較受日本近代文學的傳統影響,從而建構出大量的文本遊戲。對我來說,這正好是不同的大眾文學趣味所在,恰好可成為我們閱讀上的美點雙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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