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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天繁星。 網上圖片
陶 然
久居香港鬧市的水泥森林中,抬頭都是高樓大廈,黑夜中罕見星星。記得兒時在萬隆,晚上抬望眼,就是滿天星星。熱帶的夜晚,我常和弟弟妹妹跑到住家附近的草場上撲捉螢火蟲,裝進玻璃瓶子裡,帶回家去,熄了燈,觀賞螢火蟲一閃一閃地飛來飛去,玩瘋了,就乾脆張開蚊帳,把螢火蟲有限度釋放,看牠們在帳內自由飛翔。但到了香港,跟小孩子提起螢火蟲,他們睜大眼睛,甚麼蟲?我欲言又止,也解釋不清了;只能幻想牠們都飛到天上去了,變成了滿天星斗,猶在閃爍不已。但也只能是想像,都市繁華喧囂,我該到哪裡去尋回滿天星星?在當前的現實生活中,娛樂和體育成了人們生活中的兩大板塊,除了費達拿、拿度、美斯、C朗之外,地上明星模多過天上星星。但是他們再閃亮,在我的心目中,還是遠不如心靈上投射的天上星星明亮。
那年中秋,剛來港不久,我獨自去維園,回程在電車上層瞥見高樓林立的縫隙中,一輪明晃晃的圓月旁邊有幾顆星星,就懸在天邊,一時之間竟發呆了,是星星,久違了的星星!電車叮叮噹噹前行,剎那間,城市的感覺又回來了。有一次去赤柱,巴士在彎彎山道上蛇行,翻山越嶺,當車子冒出海平面時,忽然在暮色蒼茫中見到一顆孤星,冷冷地掛在天邊,很明亮,那光芒彷彿照亮大地,讓我記憶深刻。有一回,公司組織去黃金海岸酒店度假,我們在天台上聊天,抬頭忽見星星,在市區難得一見,這時海風拂來,我似乎聽到晚潮澎湃,嘩嘩直響,讓我心神濕潤恍惚。
記得去年四月台北淡水的春夜麼,天就那麼暗淡下來,我們離開擠擁的商舖林立的商業區,走到捷運站左近的海邊小公園,寒風中遊人不多,前方有一對情侶緊緊擁抱著,好像在相互取暖。我們面對粼粼淡水河,它在靜悄悄流淌,遠處有燈火閃爍,抬頭不見月亮,只有幾顆寒星,高而遠地發出明亮的光。四周寂靜,車站前平台上有人在拉手風琴,是街頭歌手在表演《晚風》的旋律呢,非常配合此時此地的情調。
前年在峇里島,夕陽在海平面將墜未墜之際,我們奔走取景,匆忙間竟拍下它與海面接吻的剎那,這時紅霞滿天,映照半個天空,可惜星星還沒有蹤影,不然的話,那該是甚麼樣美妙的一幅景象!後來也是在峇里島的傍晚,看那天空彩霞變幻成龍,成蛇,成公雞,成猴子……就是沒有變成人形!但很快地,晚霞沒入黑夜裡,星星終於冒出來了!
那年在蒼山,五月間吧,黃昏時分看到一顆最亮的星,那是長庚星!朦朧中有人指點。
那時在萬隆,傍晚也常坐在住家前院的矮牆上,看赤道黃昏的風雲變幻。隨著自己的想像,看那雲彩十八變,牛魔王在前頭倉皇狂奔,孫悟空在後頭掄金剛棒窮追,結果呢?咦,都忘了,大概一切都是瞬息,電光火石,瞬息就是萬變,還沒來得及消化,一切就都消解在漫漫長夜,只有星星在眨眼,好像嘲笑我的幼稚可笑。但我卻懷念那時的無憂無慮特別天真,思維盡在《西遊記》裡面轉,滿腦子是七十二變好厲害,恨不得變成齊天大聖去大鬧天宮,唯獨沒有想到上了天,應該去看看星星如何閃耀?
你說鄂爾多斯草原夜晚的星星有多美,我從沒去過,竟無法體會。但同在內蒙的呼倫貝爾草原我是去過的,只是在白天,無緣看到星星,可惜嗎?是有一點;但也給補救過來了,因為我們到了中國的北極村,漠河。
漠河是讓人遙想的地方,冬天氣溫在零下35至40度之間,有人誇張地說,尿一灑出人體就立刻結成冰柱,還有人說別捂耳朵,一捂就會掉!那自然是誇張傳言,不足為信;但是也可以想像其寒冷了!好在我們去的時候是八月盛夏,那時分天氣涼快,但不會很冷,早晚還是必得穿上外套禦寒。日當正午,我們站在「中國最北郵局」前留影時,還恍如夏天,豈知到了夜晚,天氣就搖身一變,好像深秋來臨。我和詩人W穿上厚厚的外套,步出「北極莊院」農舍,抬頭仰望,夜空低低,一片湛藍澄澈,滿天星斗,銀河在望,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抓一把下來。我們看著看著,竟看得癡了。於是走到界河黑龍江畔徘徊,四周黑乎乎,江風勁吹。回頭走到村子小路,在路旁石墩坐下聊天,頭上頂著滿天星星。附近林間有燈火隱隱透出,遠處有一兩聲狗吠傳來,更顯得深夜寂寥。此時耳畔響起兒歌:滿天星,亮晶晶……
近兩年我重回我的出生地,萬隆儘管不像世界大都市那般,猛起高樓大廈,但晚霞甚至星星也都變得罕見了,那些荷蘭式平房叫我跌入童年記憶裡,不能自我。而在香港,鬧市偶然也還可以看到星星。那天清晨,天還正黑,路燈燃亮街頭,叮叮噹噹的頭班電車剛剛駛過,我在窗邊看到最大最亮的一顆星,立刻像被電擊一樣,呆住了。那就是啟明星,又叫太白星。它高高掛在天邊,預告天將大亮,讓我心中充滿了溫馨情懷。
地上「滿天星」,是情人節主花玫瑰的襯花,乍看上去,頗似滿天星星圍繞,滿天星星飛上天去,綴滿整個夜空,就像漠河的星空繁星點點。但即使繁星似花,獨望也未免太孤寂了。這時,恍惚有心跳應和,或遠或近,側耳細聽,卻已經分不清是遠是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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