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禎兆
在芸芸桐野夏生的小說中,「惡女」可謂充斥,而稱得上為「魔頭」的大抵也不少,不過如《對不起,媽媽!》中愛子般的級數,可謂寥若晨星。《OUT》的一眾家庭主婦,雖然若無其事把分屍清理作為殷厚兼職,但其實仍處處流露內心的恐懼。即使是冷靜的領袖雅子,大抵也因為有家人的牽扯,仍未至於淪為殺人狂魔。可是在《對不起,媽媽!》中,愛子若無其事的以殺人為樂,已經迫近讀者神經的中樞,也徹底動搖了不少人的底層觀念。
精神分析學家齋藤環在與桐野夏生對談中,提出愛子的形象流露出典型的人格障礙者特徵,極之適合作精神分析的具體對象來解拆。然而桐野流露出來的語調,顯然對精神分析理論沒有多大好感。當齋藤環表示桐野小說有處理精神創傷的熱衷傾向,後者便忙不迭斷然否認,並捺不住直陳那些一開始已知結果的「戲劇」,實在悶到發慌,而精神創傷的類型化處理,很多時候都有以上的毛病。她剖陳個人的創作模式是一種樹形建構——先有主角出現,然後以他的生成變化為大樹主幹,因角色而長的戲劇變化便成為延伸的枝葉,有時候甚至如松樹般扭曲迂迴舒展,總之最後大體以朝向天空為本。
我認為桐野已說得頗白,此所以在《對不起,媽媽!》中的愛子雖然好像殺得性起,完全泯滅人性,但桐野為她所設的成長背景:在妓院長大,後來被送往專門接收寄養孩子的家庭,而對生母一無所知——同樣以似是而非,舉重若輕的真假難辨方式描述。更為重要的是,桐野營構的愛子背景,目的並非如齋藤環所言的建構人格障礙者的分析基礙,以便為她的非人性化舉動作交代飾說。而是透過真假混糅的建構想像,說明一個人的魔性,可以如何透過自己想像的無限擴展,來加以自我孕育深化,最終磨練出一條成魔之路來。
此所以桐野筆下對愛子從來沒有同情之心,有的只是冷然旁觀,像一個對兇案發生在眼前卻完全無動於衷,只自顧自在不斷繼續按下快門的記者。那才是《對不起,媽媽!》令人更寒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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