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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paper.wenweipo.com [2013-03-29]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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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完髮，一切煩惱都一掃而光。網上圖片

陶　然

　每遇到不如意的事情，C就會說，理髮啦！理完髮，一切煩惱都一掃而光！你信我啦！

　我並不相信有那麼神奇，如果真的一理髮就解決問題的話，相信理髮店會愈開愈多，再也沒人留長頭髮了！但這確是一種精神寄託，不在實用，而在於分心。

　自我有記憶開始，在萬隆，那時家裡定期來個中年男性華人理髮師，給我們全家的男性理髮，那時只知道理完就走，多少錢也不用管。只聽母親說過，理髮師曾經死過去又翻生，在我看來有點詭秘：如果他理到一半，突然不省人事，那該怎麼辦？後來回北京，文革時期，看著許多「牛鬼蛇神」都被剃成陰陽頭？於是許多意象紛至沓來，我也變得迷迷糊糊了。

　那時，理髮還用人手推機，如果分心，容易夾著頭髮。我算幸運，給夾著的機會不多。我記得理髮師不時叫我低頭，以遷就他的角度。

　有一天上午，我騎自行車去一個街邊理髮檔，那印尼理髮師幫我理完髮，旁邊一個正在歇息的三輪車伕，跨坐在車座上，用萬隆的Sunda話，朝我笑道，Neng ！ Awewe，daek ente ？ Hanet pisan！（您吶，女孩子，要不要？很暖和呀！）我嚇得回頭就走了。

　後來回到北京，偶爾會上王府井的上海理髮店去理髮，好像是兩角多三角錢的樣子，都已經覺得很豪了！當年王府井「湘蜀餐廳」的一盤魚香肉絲，也只不過兩角六分而已。理髮廳那亮堂的燈光，那排能夠半躺的靠背椅，還有穿著白大褂的理髮師，都讓人感到氣派。當年在三里河工人俱樂部上映的《女理髮師》，由那時從香港回歸上海的王丹鳳主演，她已經很少在鏡頭前露面，只記得好像是喜劇，劇情如何也沒有印象了。

　更多的時候，我就在學校裡就地理髮。那時有個也是印尼歸僑學生L，他有個推頭機，得閒就幫我們幾個推頭。那時大家要求不高，推了就算。後來是由女同學推，也不理甚麼髮式不髮式了，一般都推成小平頭或者寸頭，取其方便，睡醒起來抹把臉就行，根本不用梳頭。其實那時大家都不講究，有北京同學甚至蓬頭垢面上課。有一次理完髮，同學笑我狗咬饅頭，充當理髮師的女同學喝道，是老鼠咬窩窩頭！

　再回到北京理髮，已經是多少個春秋以後的事情了！那年除夕，北風呼呼吹，我已經習慣南部小島亞熱帶的氣候，一旦回歸北方，竟無法自如。去光顧掛著塑膠布條擋風的理髮室，手動推頭機已經換成電動的了，只有那剃鬚刀依然，推好頭，師傅腳下一絆，我立刻半躺，但見他在皮帶上磨刀霍霍，一會就把肥皂泡塗滿我嘴唇周圍，我好比待宰的羔羊，只好任人魚肉了。這時的北京，人人注意形象，不再「狗咬窩窩頭」也無所謂了。

　其實當我從北京移居香港時，便明顯地感受到了。我那時剪著寸頭。過了海關，從羅湖搭車，滿車的移居香港的人，火車經上水，忽然瞥見鐵路沿線山邊白底黑字塗上「印度神油，妙不可言」的廣告字樣，但見有人掩口而笑，而我當時實在不明白那有甚麼好笑。火車在沙田停靠，但見來往的青春男女一式的喇叭褲、迷你裙，旁邊的胖子長歎，總算見了世面了！一下尖沙咀火車總站，接車的人擠在站外，我夾在當中，更覺得與周圍氣氛格格不入。這時火車站旁邊的鐘樓噹噹噹的幾聲響，我抬頭一望，香港時間下午三點正。

　當時也覺得自己老土，於是先我而來的姐妹幫我緊貼潮流，穿喇叭褲，留披肩長髮，我當時粵語不靈光，但其實也無須我吩咐，理髮師自然就按當時流行的髮式處理。

　已經不記得我第一家理髮的地方，總是在住處附近吧。那被稱為髮型屋的地方，兜兜轉轉也換了幾個間，我並不喜歡老換地方，而且要求不高，過得去就算，而且只要理了髮就行。不是為了好看，而是為了清爽。那時年輕，頭髮濃密而烏黑，每次理髮，理髮師問也不問，就拿起一邊是剪一邊是絞的剪刀，舉手便卡嚓卡嚓地替我削薄頭髮。望著滿地落髮，有一種失落感。

　印象最深的髮型屋，是叫「阿李」的藏在深巷裡的髮型屋，他一個人全包理髮、洗頭、吹頭等工序，手勢不錯，常常客滿，客人需要耐心等候才能排到，當然做的是街坊鄰里的生意。他雖然手勢不錯，價錢也比市面廉宜，但有個性，客人如果中間不來，他便認定你中途背叛，即使再接你生意，也一路諷刺挖苦，十分難頂。難怪他的客人也終於留不住，終於雞飛狗跳牆。大佬啊！人家不但貪你便宜手法好，但不會忍受你話裡骨頭呀！此家不好去，別家張開大門歡迎你，大逃亡是必由之路了？

　我常去的這家，是老相識了。理髮師是個中年單身漢，據說他曾有個挺闊氣的同居女友，但後來不知為甚麼分開了。平時沒客他就去海灣釣魚，他高興的時候喜歡吹水，那回他就跟我聊起他當年「溝女」的故事。他說那時他根本不用出錢，出去消費全是對方負責，因為女友全是富家女。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車大炮」，但他的確很會講話，而且很會觀言察色。聽說髮型師很會令女孩子著迷，看他貌不驚人，如果他這番話沒有言過其實，倒也讓我見了世面。

　只是理髮而已，頭髮紛紛飄然無聲落地中，卻讓我穿越漫漫時光，回望時代的無形變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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