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圖片
在火炭工業大廈的展覽室中,記者找到了正在舉行的鄭穗姿攝影作品展。她認為,作品的內涵與意義,較之於她本人,更加有價值。因為,在用菲林相機記錄這些故事的時候,我們不知道「某某」究竟代表什麼也不知道陌生的生活視角背後,是一種怎樣的人生境界與情結。但無論如何,應當對生活有一份同情、對弱者有一份關懷、對公義有一份追求。 ■文、圖:香港文匯報記者 徐全
或許,在鄭穗姿的眼中,無論在哪個時代,鏡頭下的人物都是一種陌生的獨白。這種獨白,總是在向我們傳遞著一種宏大的信息。當記者瀏覽每一張從菲林相機中拍攝出的作品時,總是想知道每張照片的含義和取態。但是展覽的講解員告訴記者——參觀者看到的是什麼照片就表達的是什麼。
某某:一種陌生化的飛白
飛白,是一種書法中的枯跡,也是中國畫中實彩與虛化的一種合一。黑色的色彩中,有白色的點墨,作為一種不可缺少的映襯。同樣,在鄭穗姿的攝影作品中,或許是菲林相機的緣故,或許是她視角選取的緣故,她的攝影作品,總是能夠找到一種陌生化的飛白之感。
鄭穗姿總是將菲林相機的鏡頭對準那些生活在邊緣的人。什麼是邊緣?邊緣就是最需要飛白的一種陌生人。他們與我們並不相識,也不曾與我們的目光對視,但是,來自他們的陌生,我們能夠感受到,是一種視角,一種方法。在英國倫敦的街頭,坐在路邊的洋人小伙子,呆滯而嚴肅地看著鏡頭,你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卻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的一種疑惑和警惕。這是來自於目光的直覺和本能。在這張名為《碰到他》的作品中,在小伙的身邊,似乎躺著一隻流浪狗或者流浪貓。在這個世界上,流浪的,有時不僅僅是動物,也可能是人。問題是,照片中那雙憂鬱的雙眼,確實讓我們能夠找到一種尋求故土的傷感和探尋。
這或許就是在遠離家鄉的地方,碰到一個陌生而極具吸引力的雙眼的魅力。我們無法忽略這張照片中的流浪精神。一個流浪的小伙子,一隻流浪的貓或狗。問題是,小伙子看著鏡頭,我們也在看著這張照片——如果我們對他的生活視而不見或是輕輕帶過,那麼,會不會有那麼一天,照片中的流浪者,會變成我們自己呢?這是難以預測的。這種虛與實的攝影飛白,讓觀者沉默不語。
某某:一次入眠之前的訴說
夢,這個字眼,在中國的文化中,似乎總有那麼一絲悲劇和空靈的色彩。因為夢醒時分,你或許不知道將面對什麼。鄭穗姿用鏡頭記錄下了在油麻地郵政局倒地而睡的一個人。我們無從得知這個人究竟躺在郵政局的哪一個位置,也無法再去尋找這個人的具體信息。但我們明白的是,這是一個無家可歸者,他需要一個安身的場所,他需要一個能夠讓他(她)哪怕是安心做一次夢的機會。
這張名為《眠》的照片,拍攝於2006年。那時候,香港的樓價已經開始呈現出上揚的趨勢,政府停建公屋的效果也開始顯現。政府搶救了樓市,挽救了地產業,保證了銀行的資金鏈。問題是,也出現了大批中小市民無法置業安家的情形。露宿街頭者,向來是香港政府重點管理的一個群體。然則,儘管我們都知道這一社會弊病背後的根源,卻無從入手,無從解決。照片《眠》中,似乎有兩個人躺在地上睡著了。我們很想知道這兩個人究竟是否認識——也許他們和我們一樣,在彼此的概念中,都只是某某;也許他們原本有公屋居住,但是後來失去了資格;也許他們是父子、母女、兄弟、朋友等等。
但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沒有很高的要求——有一塊地方,有一條毯子,就可以入睡了。地面是否冰冷,已經來不及考慮。能夠看得出,他們將自己裹得很緊很緊。不錯,這兩個人於我們而言,是陌生人。但是人性的本能,讓我們有了一種想與他們進行對話的衝動。我們希望與他們在入眠之前對話,聆聽他們的故事,明白他們的遭遇,體會他們的生活。因為,我們人人都不希望自己流落街頭,卻也都沒有把握,確保自己不流落街頭。這就是生活的悖論,也促使我們要對陌生者對給予關注。
某某:《為了生活》的辛酸
為了生活,我們可以忍受很多委屈和傷痛—你我他,甚至某某,都是如此。只要生命存在一天,就沒有理由放棄生活的勇氣。青壯年時期,為了生活,我們或許昂揚闊步。但是,當我們滿頭白髮、腿腳萎縮時,還能夠那樣充滿雄心壯志嗎?假如有一天我們老了,我們能夠老有所依嗎?至少在鄭穗姿這張《為了生活》的照片中,老有所依是一種現實—苦澀而無奈的現實,甚至是悲歌。
照片中的老阿婆,正在低著頭,用力推動著一輛滿載廢紙箱的鐵質傳送車。顯然,老阿婆年紀大了,她不得不低下了自己的頭—或許是沒有力氣,或許是向現實低頭。老阿婆佝僂的身影背後,一個人也沒有。她的右側,大多數攤檔舖頭已經拉閘歇業。這說明,一天已經結束了,拍下這張照片的那一刻,或許是晚間。這或許是油麻地,或許是深水鶨帠是紅磡。總之,這可能是香港的任何一個地方。夜間,低下頭的阿婆,無法看見維港兩岸璀璨的燈光。因為要為了生活,她必須低下自己的頭。也許,她已經低了整整一輩子。她要換得的,僅僅只是生存的基本需要。
如今,香港的貧窮人口差不多已經達到了130萬。其中,六十五歲以上的長者,佔了不小的比例,2010年時,數字為29萬。如今只會更多。換言之,每三個老人家,就有一個生活在貧窮線之下。老年人從來不求生活能夠錦衣玉食,他們只求能夠在有生之年有尊嚴、有溫暖。這是人在黃昏時刻最為卑微的要求。長者申請公屋居住,差不多要兩年左右的時間。我們人人都有終老的時刻,當我們用一生的精力去回顧自己從初生啼叫到蒼老白髮的點點滴滴之時,我們是否希望自己每日的飲食,只能夠依靠照片中的推行垃圾廢品回收車來維持?若我們不希望如此,又該做些什麼?
明日是中秋,為了生活,我們沒有理由氣餒、失落。鄭穗姿鏡頭下的某某,未來有可能是你我他;或許已經是你我他。凝視菲林相機鏡頭下的這些照片,惟有祈願、惟有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