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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 莉
心裡住著一個永遠不會長大的孩子,一直不願意離開。每回看到花花綠綠的報亭、花店、文具店和小雜貨店,它就會突然鑽出來,拉緊了我的手,讓我駐足,要我仔細欣賞各種精心製作的小東西。有時候並不需要任何東西,尤其報亭,只是看花花綠綠的雜誌封面,就會升起靜靜的歡喜。
杭州一些小街巷中的報亭,據說是為了留一道風景,政府不收費的。小小的一方亭子,孤獨地佇在不擋路不起眼的地方,街角就亮了。現在雜誌的設計愈來愈精心了,紙質又精美,反射著天光,令封面上帶有自身光芒的各路明星或者美男美女錦上添花的,無聲吆喝著,刺激出讀者的羨慕和嚮往,想去了解他們,雜誌的銷量就上升了。可從來呢,我在這方面又表現出特別的淡漠,只喜歡報亭本身的五光十色。有時候看得久了,面無表情的報亭老闆忍不住探出頭來問,「想要什麼?找不到嗎?我幫你拿。」如果遇到的是一位積極做事的老闆,剛一站定就招呼我,只好走開。
對文具店的愛好也如此。現在的文具愈做愈卡通了,還會夾雜著出售女孩子紮頭髮的橡皮筋和髮箍之類,又粉嫩又甜美的顏色,令人懷念已經過去了、不會倒流的時光。
報亭和文具店往往出現在街頭巷尾不經意的地方,有偶遇而乍然生起的甜蜜,帶來些許小小的驚訝和驚喜。逛大超市專門闢出來的文具區,就是刻意為之了,流連其間,仔細端詳,沒有人打擾。
忍不住買的是筆記本,各種筆記本,原色牛皮紙的,塑料封皮的,硬紙面的。特別是設計為不規則的過長或過寬的速寫本或素描本,怪異獨特,沒有格子,整張空白的頁面,看著很靜,從來不想填滿它。買了,只是收集,用是來不及的。
花店也是這麼喜歡上的。尤其有些老闆不僅僅為了生意,還有一份熱愛在裡面,用心操持著,裝飾和擺設中自然流露出精心,更讓人流連了。
菜市場樓梯口下的「花屋」,一來二去的,和老闆娘熟識了。過去的她大約沒有現在漂亮吧,有客人這麼說,經營了十幾年花屋,變得漂亮精緻,有氣質了。
我點頭說是的,這些東西就是往「小」處做,講究細節。細節愈來愈美,愈來愈精緻,人跟著修身養性,也變得靈敏聰慧了。靈氣漸漸被開掘出來,也就影響了五官,眉目靈秀了;影響了「心」,細膩體貼了。它們無非是「色聲香味觸法」,緊密地關聯著五官和心。
小花屋只有十幾個平米,各種花草層層疊疊佈置下來,只剩一個僅容過身的過道,又見縫插針地安了一個小桌,桌上放著電腦,在無人光顧的時候,她就看網絡電視劇。
可是這天,她盯著只有巴掌大的手機看,讓電腦閒著。問她為什麼,她說留著電腦給老公,一會兒他要打遊戲。
「用手機看不是太小了嗎?」
「不小的,」她說,「很習慣,也很方便。一次下載五集,看完了就刪,再下載。」
「哦,我是看大銀幕的。」我說道,「我連在網絡上看影視劇都還沒有接受,沒有習慣呢,手機已經進入影視市場了,我落後了。」
我這麼說,是帶著傲慢的。但和她熟悉了,說話就不太客套了。她性格極好,從不計較這些閒話,從不反彈。說完,我上樓買菜。我買菜總要經過她的店,經過總要進來和她打招呼,成了習慣。買菜下來,又經過她的店,又進去,也是習慣。
店裡的粉掌、紅掌、花葉木、龜背葉、綠蘿、蝴蝶蘭、大花蕙蘭、國蘭,總是那麼吸引我;那些精緻的陶瓷盆、紫砂盆也很吸引我。有時候天花板上會掛下來整排整排的豬籠草,我看半天,嘆息著造物的精緻,怎麼會生出這麼精巧的蓋子呢?
這回下來,電腦裡放著廣場舞,她在跟著學。
「這麼年輕,為什麼學廣場舞呢?」我實在無法理解。
中國的廣場舞大約可以典型地說明中國接受西方文化的方式,又或者是過去民間扭秧歌的現代版——已經被升級了多次的。
本來西方的舞會是在室內的,也是高雅的,到了中國,服了水土,深入了民間,再結合秧歌舞的傳統,就成了現在的形式了。
廣場舞是老年朋友們對公共場合的「霸佔」—我實在想不出更溫和的詞匯了,總歸很吵,是遍佈大江南北的普遍現象。在這件事情上,與各地方言和飲食文化不同,沒有任何南北差異,沒有誰更有優越感,全國上下齊跳廣場舞。
我曾經給圖書館提意見,黃龍洞那裡的廣場舞太吵了,嚴重影響我讀書了。
圖書館回答了我的投訴。一個聲音很甜很嗲的女孩子問:「哪裡吵啊?怎麼吵啊?我們管不了他們啊,你們可以在網絡上發帖呼籲一下啊!」
不僅僅在黃龍洞,曲院風荷也有廣場舞,或者廣場卡拉OK,也是吵。靈隱寺前只是黃昏時分偶爾路過,居然也有。凡是我覺得可以去讀書去休閒去養心的地方,都有廣場舞、廣場卡拉OK,真是吵!
好地方,難道只有我有慧眼識得?耳根又最利,捉起這些聲音來一點不打折扣。耳根不會累,心很躁。我想,還是改變自己吧,練一個入定看書的法門,可以屏蔽一切聲音的。
後來,圖書館裝了雙層玻璃窗,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隔音。總之,雙層玻璃窗可以隔音了。 ■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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