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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葉 輝
沈從文先生寫過很多關於女子的故事。故事裡的女子，有些名字琅琅上口，讀了一次，永遠都記住了，比如翠翠、夭夭、三三、蕭蕭；有些名字極平凡，甚或沒有名字，譬如王嫂，譬如都市一婦人，譬如看海、翻譯自然的語言、談詩的三個女性。
這些女子都有好品格好性情，有着如此或如彼的夢想，不由自主地給自己或旁人拿一點不甚高明的主意。她們隨着韶光流轉，對男子格外多情，讓男子在愛慕中傷感，在感情發炎裡成熟。她們有明慧的心明慧的眼，看世情的時候不失天真爛漫，不失對明日的憧憬，卻又不忘記社會上種種不幸，種種悖理。她們樂天知命，愛一切有生命的東西，用細纖微妙的心意感覺抵禦一切不知來由的苦難和悲哀。
那麼多的女子，都寄託了沈從文水雲一樣的襟懷，從現實學習，尋且超越現實，煥發着人性的美。沈從文並不是不知道世界刻刻在變，人心也在變，好好歹歹的，都在變；他何嘗不明白現實的殘酷，何嘗不知道處處充滿醜陋充滿欺瞞，但一切美好的品性、磊落、勇敢的人格，皆可見諸他筆下女子的言行和心思，好像有那麼的一種力量，緩和殘酷裡的苦痛，舒解了醜陋欺瞞的世界。
一個婦人經歷了半生滄桑，男人在她身邊逃跑的逃跑、死去的死去，年輕的軍人愛上了她，跟她結婚。她竟然找人用毒藥弄瞎了丈夫，實有點傳奇的意思了--明明是一個張愛玲式的故事，由沈從文先生來寫，當然也有他的用心。弄瞎了丈夫，原來是一份深沉無比的愛，要永遠把心愛的人留在身邊。
那是一個都市的婦人，商賈、軍官在她的前半生留下太多悲慘的記憶，如果是一個鄉下的婦女，比如說：王嫂，故事就沒有那麼複雜了。女兒死去了，她心酸和沉默，卻還得活下去，還得幹活下去，大公雞欺侮小母雞，她就追着那公雞踢一脚，破口大罵；小狗追逐公雞玩，她又給公雞解圍；她對小狗依然關心，每天照例先餵牠。她說不怕日本人的飛機，兒子跑去看，照例挨了她一頓罵，她並且悄悄買了香紙去燒化。
沈從文先生在《水雲》寫他看水看雲的默想，寫他對自然和人生的思索，同時也寫他與一個又一個的「偶然」的戀愛，這些都是與他的作品相連結、相融匯的。「偶然」是一個又一個先生生命中的女性的代稱，這些女性給先生神與美的印象，教先生體會一種生命和自然道德的形式，教先生超越得失，在「感情發炎症」裡懂得「人」多一些，也懂得自己多一些，從而發現了節制的美麗。
沈從文先生說他在婚姻上見出奇蹟：「在連續而來的挫折中，作主婦的始終能保留那個幸福的幻影，而且還以其他方式去證實它......只因為理解到「長處」和「弱點」原來生命使用方式上的不同，情形必然就會如此。一切基於理解。」■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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