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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復故居。 作者提供圖片
陶 然
福州,常讓我想起在萬隆就讀華僑中學時的校友陳有福,他比我高班,其實並不相熟,他是一九五九年全英羽毛球賽團體冠軍印尼隊主力,也是男單打冠軍,也就是當時的非正式世界冠軍,成為我當時的偶像。那是印尼頭一個世界冠軍,那種舉國歡騰的盛況,陳有福的風頭之勁可想而知。他凱旋歸來,學校還特意為他舉辦單打表演賽。印象中他似乎也是福建人,有福有福,果然有福!
又來到有福之州,那晚,還沒進入公園,遠遠就聽到音樂陣陣傳來,循聲走去,但見人群擁擠,水泥地舞池裡,擠滿雙雙對對樂聲中起舞的人們,許多是中老年人,我們小心翼翼從當中穿過,才發現有的是一對女性,但似乎沒有男性共舞。甚至在圈外,也有落單的一兩對在練舞,有的甚至是男的個別教女的,起步,節奏,轉身,姿態,一一指點。難怪他們不在圈內了,如此緩慢,圈內不被別人捲走才怪呢!L有些驚奇,福州人喜歡跳舞?這我倒不清楚,但好多年前,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吧,台灣作家訪閩,我也去了,那晚在五一廣場,見到千人起舞,瘂弦慨嘆了一句:壯觀!至今記憶猶深。我想,他們是把跳舞當作鍛煉身體的手段吧?寄運動於娛樂,輕鬆愉快,何樂而不為?
從酒店出門,拐右直走,五分鐘腳程,就見到豎寫的「溫泉公園」四個大字。這是開放式免費公園,人們來去自如。除了跳舞群之外,也有人躲在一邊椅子上,輕聲細語,聽不見說甚麼,只偶爾聽到一輕聲笑,在周圍喧囂聲中突圍而出。走到燈光明亮處,有一群人圍成不規則的半圈,當中是一支一人高的擴音器,有個女高音在唱《洪湖水,浪打浪》,博得滿堂喝彩聲。她下去,電視熒幕上出現《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字樣,又一個女的走上去,手抓話筒,音樂過門奏起,周圍觀眾立即爆響起掌聲和歡呼聲,可見相當熟悉,我視線向兩旁一掃,大都是中年以上年紀,明白了,難怪他們如此投入呼應,那應該正是他們青年時代最火爆的蘇聯歌曲之一了。不但歌者投入,連觀眾也動情了,許多男男女女加入,變成眾聲合唱。甚至連一對年輕男女,大概是戀人吧,也投入那股陣營。歌曲,此刻突破年齡界限,成為共通的語言了!
那晚想去晚餐,澳門街就在左近。前年到福州,有一次,一群朋友吆喝着說去夜宵,所住聚春園酒店附近竟打聽不到有夜市,老馬識途說:去澳門街!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到路邊截的士,不料不是有客,便是停也不停。我們在寒風中苦候,甚至出動酒店服務生幫忙,等了一個小時,也都一無所獲。正想放棄,卻終於攔到了。後來跟老福州提起,他們笑道,那一帶出名難搭車了!所以一聽到澳門街就近在咫尺,我們想也不再想,就去那裡啦!吃完走出來,走着走着,一頭便撞進溫泉公園。
地庫的美食中心依然那樣,偌大的地方,空凳不少,猶記得那晚,我們佔着與此時斜大對角線角落的大圓枱,據桌吃吃喝喝,不知夜之既深。但眼前,我們在這一邊的小桌晚餐,醃青瓜、白雲鳳爪、醃蘿蔔乾、素菜麵,還有青島啤酒,便是一餐。那年宵夜的痕跡已然悄然不覺,不知消逝在何方,只有記憶依然,在那個可見的角落,Q明明在呼喝,十月台北見!
學某人的口頭禪,很高興!三坊七巷已是幾次舊地重遊,好像很熟了,但其實未必盡然。前幾次並沒有好好品嚐那文化韻味,只是被表面的繁榮商業景象引開注意力,沒有深入旁邊橫巷裡的老房子。只記得去過省文聯,開過聯歡會,燈光下,瘂弦在那裡站着朗誦他的詩,還有古月的配樂詩,但當時夜已深,曲終人散,我們在暗影裡穿過那條胡同,有人引領,分不出東西方向。穿出胡同,到大街,已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一片燈火明亮世界了!至於胡同環境如何,也就無法一一辨認;但這次總算是還了心願,見了個大概。
大約由於開放的關係,有些北方人說起福建的省會,總會毫不思索,張口就說廈門。大概因為廈門知名度更高。確實,論城市規劃,廈門有比福州更佳的表現,道路和市容,都更加優越。大概是因為「前線」的關係,以前許多年都幾乎沒甚麼建設,六十年代我去的時候,還是破破爛爛。於今再去,綠化環境宜人,高樓大廈遍佈,交通也比福州要暢順得多。但再怎麼樣,省會福州,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福州至今還保存相當一部分自唐宋以來形成的坊巷,成為歷史名城的重要標誌之一,其中最著名的,要數「三坊七巷」了。三坊七巷是簡稱,它是指南後街兩旁從南到北依次排列的十條街巷:三坊是衣錦坊、文儒坊、光祿坊;七巷是楊橋巷、郎官巷、塔巷 、黃巷、安民巷、宮巷、吉庇巷。由於吉庇巷、楊橋巷和光祿坊改建為馬路,現存的實際只有二坊五巷。但是,由於在這個歷史悠久的居民區內,依然保留着豐富的文物古跡,保存着一批名人故居和明清時代的建築特色,坊巷縱橫之外,石板鋪地,白牆青瓦,房屋結構精緻,被建築界譽為一座規模龐大的明清古建築博物館;現在成了市民與遊客常去遊逛的地方,因為在這裡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每樣都不缺。甚至連麥當勞、屈臣氏也都有;就差電影院了!
我們在郎官巷中國近代啟蒙思想家、翻譯家嚴復晚年故居留連,他翻譯的《天演論》等,具廣泛的影響力。他提出的「信、達、雅」準則對後世有很大的作用。至於黃巷,我非去不可,因為那裡是當時省文聯宿舍,於我有親切感。那時一位文壇前輩便是住在這裡,他每次發出的信封底下,總是署着「福州黃巷付」。當然如今已是人去樓空,進到大宅內,亭台樓閣,花草樹木,那裡早已翻修一新。我只能依靠想像,試圖去接近他當年的生活情景,但我現在惟有依憑C的相機,追憶似水流年了!
臨別那晚,Y在酒店西餐廳設宴,意大利餐,最後一道甜品是雪糕,我的最愛。S在旁邊議論橫生,縱橫睥睨,但食慾普通,他笑說,晚飯不能太飽呀!飯後送他們上車,我們百步走,隨意走到溫泉公園,想要重溫那歌舞之夜,但公園裡靜靜,有幾滴雨點飄下來,竟不見跳舞的人群,也沒有歌聲飛揚。有點失落,恰如即將離開的暗夜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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