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這些天京津兩地的劇院十分熱鬧,林兆華在天津與曹禺國際戲劇節合辦的「2014林兆華戲劇邀請展 」中,德國、俄國和波蘭的幾部知名外國戲引得北京戲迷們天天往天津跑。北京也不落後,大小劇場都有戲演。我僅在北京停留幾天,卻已經看了五部戲。
乘機趕回北京,是為了看北京「人藝」重演三十一年前的歷史劇《吳王金戈越王劍》的最後一場。此劇由八十八歲高齡的藍天野導演。藍先生的本行是書畫,作為李苦禪的弟子,寫得一手好字,畫得一手好畫,尤善畫鷹。後來做了演員,也非常出色,留下許多光彩的古代人物形象。他身量高瘦,體形好,加上內心學養豐厚,穿上古人的長袍有型、有款、有感覺。不像有些演員,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拿腔做勢,越看越俗,俗在骨子裡。
最早的時候,藍先生演出過郭沫若的《孔雀膽》,後又在郭老的《蔡文姬》中飾演漢使董祀--一個儒雅佩劍的文人。他演曹禺的《王昭君》最讓人印象深刻,藍先生扮演呼韓邪單于,一位匈奴使臣被他演出了別樣風采。觀眾都認為古人就應該是藍天野這樣的。王眧君的飾演者是藍先生的夫人狄辛。作為「人藝」的當家大青衣,秀美典雅,當時雖已年過五旬,但飾演十七歲的未嫁少女毫不賣萌做作,一派青春少艾、純淨天真。後來藍天野轉做導演,不再登台。
我與他有緣。早在一九七七年,我還是個業餘作家時,寫了一個劇本由工人演出。那時,時興文化人與工農結合,北京「人藝」派了幾位鼎鼎有名的大藝術家來為工人排話劇,導演就是藍天野。猶記得他當時特別嚴肅,輕易都不說話,說話也很簡短,有時就說一個字。我們還得想一會兒才明白是什麼意思,所有人都有些怕他。我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丫頭,更是連看他都不敢。我與北京「人藝」結下的宿緣,就從藍天野開始。
前年,為慶賀「人藝」六十周年,藍天野擔綱演出我所寫的《甲子園》,飾演男主角黃仿吾。這是他四十年後再度復出,一出場就獲得滿場掌聲,在京劇界這叫「碰頭好」,話劇是不興的。但觀眾足足四十年沒見過舞台上的藍天野,實在是情不自禁。藍天野數十年沒登台,聲音依舊洪亮蒼勁,體形瀟灑自如,演技出神入化,就和四十歲時一樣。但那種內斂和滄桑又遠非那個年齡所能企及,迷倒了萬千觀眾。
這一出台便一發不可收拾,也喚起藍天野內心的舞台慾望,於是決定重執導演。他想我寫一部新戲,他來導,但時間不允許。他選了三十一年前白樺寫的《吳王金戈越王劍》。當年也是他做導演,曾轟動一時。如今功力不亞當年更勝當年,整台戲一氣呵成,流暢自然。在演員訓導方面格外出色,舞台上那些我熟悉也曾合作過的演員,在他的指導下,像脫了巢鳩般煥然一新,簡直都不認得了。
只是劇本略有遜色,可能是因為時間已過去了三十多年。上半場很好,故事講述不一般,人物鮮活有聲有色。下半場有些不夠力度,一部戲的結尾是全戲的高潮也是中心,主題的顯示,人物的完成,都在一戲之尾,是最要功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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