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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總在人生的道路上苦苦追尋命運的本質，其實命運有時就是我們的性格，我們的堅持。
吳小彬
上世紀30年代，學者李景漢到河北省定縣做社會調查。讓他印象深刻的是，該縣有廟宇897座，多是五道廟、老母廟。成千上萬的人在這裡祭拜祈禱。此外，拜鬼神、信卜筮、講禁忌、請大仙之類的活動也十分盛行。
即使是80多年後的今天，一些大都市車水馬龍的街道兩旁，都擺着《易經》或是「祖傳算命」的招牌，更有甚者，豎起八卦旗，開起「生辰八字取名、看相、測吉凶」的店舖。來算命的人總是絡繹不絕，有的市民生活中碰到問題或麻煩，便來找這些「大仙」、「大師」解疑釋惑，期求點撥。
占卜算命、測字看相，在中國有悠久的歷史，流傳至今，表明這種文化習俗的深厚，也說明盤亙在人們心靈和頭腦中的迷團及疑難仍然很多。眼下又處於社會轉型期，生活中的變化和不確定因素太多，不少人總對財產、職業、前途、災禍、子女幸福和自己身體健康狀況的擔憂與畏懼，他們渴望知道原因、運道和逢凶化吉的辦法，這是一種對於前景和命運的普遍性焦慮。
我有一個朋友，名叫陳亮，年近五旬，從小喜歡學習讀書，高考卻名落孫山。後來向報章投稿，漂亮的文筆，受到一文化局領導賞識，把他從縣城調進市裡，安排到一家雜誌社工作。幾年後，便成為社裡的業務骨幹，經常承擔重大的採訪報道任務，作品屢次獲獎。但也因為埋頭讀書寫作，不愛交遊，別人覺得他清高孤傲。再加上他生性正直，對社裡有人以公謀私提出過批評，讓這些人懷恨在心。所以，三年前職稱定崗定編時，他們串通一氣，合夥陷害陳亮，使之職稱降級。去年年終考核，有人再做手腳，陳亮被評為不合格，獎金扣光。接二連三的打擊，使陳亮悶悶不樂、心情壓抑，今年春天查出他患有高血壓和心律不齊。陳亮不止一次對朋友說，我身上晦氣太重，命運不好，不知以後還會遭遇什麼災禍。
今年43歲的玫華，出生在南方一個頗有名望的家族，父親以前擔任市裡不小的官職，她一度覺得自己能進入上流社會。可隨着父親的去世，家道衰落，玫華靠父親出人頭地的想法成了泡影。她轉而希望依靠富裕的公公婆婆，可是「偏心的老倆口把錢都給了女兒」。無奈，她寄希望於丈夫，她的夫婿也在政府部門任職，大小也是官員，可是3年前他卻移情別戀，和一個年輕女人勾搭。一氣之下，玫華提出了離婚。此後，她把轉變命運的希望放在孩子身上，她不斷督促孩子學習，甚至請了家教，「可孩子的學習成績徘徊在班上30名之外，考上好大學很難」。一個又一個的希望破滅了，玫華只剩下嘆息和抱怨。一天，她找到街上的算命先生，希望他們能指點迷津。
可以看出，感嘆命運不公的人，多是生活或職業中屢受磨難的苦痛之人，正是這些不斷累積的不幸，使人認為自己的命途多舛。不少職場人都有如下體會，一個單位，二三百人中，平凡庸碌之人，多事事順心，無風無浪；性格耿直、人品端正的人，卻易遭別人的傷害；而出類拔萃獨具才華者，往往受人嫉妒，讓人排擠，被人構陷，「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是千古不變的定律。有才華者，多襟懷坦誠，不與別人爭名逐利，可不知何時何事就得罪了別人，逢流年不利，職業頓挫及生活坎坷，更禍不單行，接踵而至，再三再四，常常是怕什麼來什麼，愈想躲開是非，就愈是要找上門來。彷彿命運中有逃脫不掉的死結，鐵定一般的劫數，暗伏在前方的某個路口等着他們。不期而遇的尷尬、無法閃避的陷害、紛至沓來的折辱、被瞄準了打壓的受虐感，令他們只能哀歎：「為什麼倒霉的總是我？」宿命的感覺及想法，早晚有一天會縈繞於他們腦際。
命運到底是什麼？我也無數次地追問和思索。多年的生活和觀察告訴我，命運是人們在不公正環境下屢屢受挫後的失敗感；是某些人性格和品質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後果；是人生不自由、職業和居住地不能自主選擇的無奈；是才華出眾者必會遭受的艱困和挫折；是這些人久經風吹浪打後的滄桑和蒼涼。命運看不見、摸不着、無聲無色無味，卻又沉重無比、形若魔山，尋到時機，便從空中或某個未知的方向，向人劈頭蓋臉、排山倒海壓來；又如定向制導炸彈，邪翅橫生，高度精確，總能找到那些人格純潔、秉性正直的人，於他們的身旁一次次爆炸。其壓迫鎮制之慘痛，非親歷者不能感知；其不差分毫專擊行高於眾者之怪異，非理性所能理喻，令人百思莫解。
你覺得可怕嗎？你以為這太乖戾嗎？其實，不僅現實如此，在中國歷史中，在許多詩人那裡，「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早成慣例。品讀詩人作品時我們不難發現，創作與生活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不少詩人的厄運，與他們當時所處環境、早已坐大惡勢力相關，是不受制約、為所欲為的強權控制與操縱的惡果。特別是對亂世中偏具才華的人來說，他們在通行厚黑哲學和潛規則的年代裡，不會周旋，不懂變通，更不知曲意奉承，有時還欲展露才能，經世濟民，變革弊政。於是便觸犯了人家的禁區，成了奸佞小人的眼中釘。奸邪卑污者，肯定勾結起來誣陷之、迫害之、驅逐之。帶着一次又一次的失利和羞辱，帶着滿身的創傷和病痛，屈原、嵇康、杜甫、白居易、龔自珍等人，只能嘆服命運鋼鐵般的強硬，只能悵怨「固世俗之工巧兮，背繩墨以追曲」，也只能感喟「天意從來高難問」、「況我身謀拙，逢他厄運拘。窮通應已定，聖哲不能逾」。
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對正直高貴者而言，識破一己之命運，不僅不會使他們消沉、萎靡，反讓他們意志更加堅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性格不移，命運注定。既然如此，自己遭受的艱難困苦，也就是此生定數，勢在必然，躲閃不掉的。那就不用怨天尤人了，也無須悲切淒惶了。從今往後，盡可依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走去，做好分內之事，視富貴如浮雲，居貧賤而心安。
前兩天，一次朋友聚會，陳亮對我說，世間萬物都有規律，人生亦然，規律就是命運。我的命運就是堅執正道，行善為公，為此受些損害，斜風吹帽而已。我現在心裡很平靜，我會做好我自己，不屈服、不糊塗、不顛倒、不苟且。一切皆有因緣果報，總做善事的人，一定得到福報。我的病也會慢慢好起來的。我真為他有這樣的見識而高興，並衷心祝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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