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妮卡
香港大學醫學院今年取錄一百六十名尖子,院長梁卓偉提醒學生,報讀前應先了解自己的「興趣」是否適合當醫生, 別浪費了六年光陰。
祖父曾經囑咐子孫一定要讀醫科,不管有沒有「興趣」。醫生濟世為懷,受人尊敬。祖父說:「如打仗遇到日本仔,或走難遇見山賊,他們都會放過醫生。」可惜,我讀不上醫科;他卻是受盡屈辱的醫生。
祖父畢業於光華醫學院,祖母修讀婦產科。兩人於上世紀二十年代在廣州萬福路經營一家小型醫院「護生醫社」,病房約三十間。據父親憶述,當年的病人非富則貴,各病房設獨立客廳。產婦帶同女傭來陪夜,生完仔就走出客廳打麻將。
我在「護生醫社」出世,由祖母接生。到我懂事時,醫院後座已經屬於人民銀行大樓。祖父因「公私合營」關係,被分配至萬福路和北京路交界的一間公立診所上班。
我經常去診所找祖父討零用錢。他的寫字枱放置窗前,面對橫街的公廁大門,臭氣熏天,中人欲嘔。病人很多,全是掩鼻等候。祖父為了方便聽診,沒戴口罩,臭足整天。
我不敢進診室,通常躲在橫街窗下等待。他看見我的身影晃來晃去,就趕快給錢打發我走,免得臭死我。
那時候祖父已六十多歲了,頭髮全白。我從窗外看到他低頭寫藥方的景象,永遠忘不了。
十幾年後跟祖父聊天,重提公廁診所一事,他平靜地說出劉醫生的遭遇。他們是同學,文革時劉醫生已七十多歲了,原職某醫院內科主任。他因「犯錯」,被勒令去婦產科清洗女廁所,倒血水,撿衛生巾。
跟劉醫生比起來,祖父還有一點尊嚴,可以繼續診症。
去年回廣州特意重訪舊地,公廁診所已改建成商業大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