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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木。網上圖片
文:葉 輝
家居附近有一棵鳳凰木,六月上旬的一個安靜的午後路過,忽見一樹紅花,開得正盛,那時人閒心不閒,匆匆走過,大概以為來日方長,改天才去看個夠吧。料不到鳳凰木這一年的花期特別短,六月中旬再路過,驚覺才不過十天八天,鳳凰木已經只剩下一片綠意,再沒有「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了,心底倒不免有些許悵然若失。
那時就忽爾想起另一宗久遠的事。浮世匆匆,輕易錯過了的,又豈止鳳凰木的花期?此樹又名影樹,想起童年時,馬山村故居也有一棵,那大樹真是夢中之樹,鄰近西樂園寺,為宣化上人所建,至於那棵影樹是否宣化上人所種植,就不得而知了。
年代久遠,山移了,村拆了,西樂園寺早已不復存在了,宣化上人其後據說雲遊舊金山弘揚佛法,在一九九五年圓寂了,據說遺下了業權官司;此刻遙想山村上的那棵影樹,頓覺如夢如影,一切皆空了。
然則有一回偶爾聽到孟庭葦的《鳳凰木》,忽覺此歌於我似有冥冥中的禪意:「三歲的影子他要帶我去遠足/問我是否想回家再看看鳳凰木/問我還在不在 睡夢中哭/想念紅紅的火焰開滿了山谷」--邊聽邊覺得,此樹與我似有前緣,那就是我遠去已久的童年嗎?那棵堪可「回家再看看」的鳳凰木,是否當年鄰近西樂園寺的那一棵?那麼,誰是「帶我去遠足」的他呢?
每一個人都合該有一棵心中的鳳凰木,話說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吾友古劍家居掃桿埔,附近也有一棵,有一回與他在樹旁閒聊,便讀了鄭愁予的《裸的先知》:「與一艘郵輪同裸於熱帶的海灣/那鋼鐵動物的好看的肌膚/被春天刺了些綠色的紋身/我記得,而我什麼都沒穿/(連紋身都沒有)/如果不是一些鳳凰木的陰影/我會被長羽毛的海鳥羞死」;「我那時,正是個被擲的水手/因我割了所有旅人的影子用以釀酒/(那些偽蓋茪U肢的過客/為了留下滿世的子女?)/啊,當春來,飲茖滿飲茖滌s的我的裸體便美成一支紅珊瑚」--眼前的一樹紅花,何如記憶深處的紅珊瑚?
浮世匆匆,鳳凰木的花期(以及陰影)太短暫了,對浪漫不坁爾痐H如鄭愁予來說,也許只有「割了所有旅人的影子用以釀酒」,當春天來了,才可以在飲酒的時候,讓自己的裸體「便美成一支紅珊瑚」吧。犯不茯兜鈶花事了而故作惆悵,記憶中總有一些不大起眼的角落,暗藏茩幸B生不斷記得某些玄奧。
青年鷗外鷗將影樹稱作映樹,花期過了,哪怕是八月,這映樹之葉也一樣有可觀之道,詩說:「明空下幼年之映樹之葉/八月之晨風輕漾/一聯隊一聯隊的輕夢呢」;「夢的聯隊一明一滅/軟風中明空下/映樹的心裡映樹的身/飄然的游泳」-飄然游泳的,許是每一個人的夢中之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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