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葉 輝
蕭紅的《商市街》收錄散文四十一篇，書前無篇目，既是一個整體，又可獨立成篇，那是她與蕭軍在哈爾濱的生活寫照，1934年陸續發表於《國際協報》「國際公國」副刊，1935年5月整理於上海，翌年8月由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列為巴金主編的「文學叢刊」第二集；許鞍華執導的《黃金時代》，有不少片段取材於此本散文集，當中包括二蕭在歐羅巴旅館用洗臉盆喝水、蘸鹽吃「列巴」（麵包）、在劇團的日子、來訪的南方女子等，可以說是蕭紅在寂寞又快樂、貧苦又飢餓的歲月中的成長體驗。
蕭紅早在1933年底已寫了一篇《破落之街》，1934年發表於《國際協報》副刊，此文可說是《商市街》前傳，當中說到一條鞋帶，而這條鞋帶正好說明二蕭在貧苦的日子裡如何互相扶持-日子雖苦，蕭紅的心裡倒是甜的。
《破落之街》寫道：「我們快穿衣服，摺好被子，平結他自己的鞋帶，我結我的鞋帶。他到外面去打臉水，等他回來的時候，我氣憤地坐在床沿。他手中的水盆被他忘記了，有水潑到地板」，「鞋帶是斷成三段了，現在又斷了一段」，他解開他的鞋子，用手把鞋帶扯成兩段，「一條鞋帶也要分成兩段，兩個人束着一條鞋帶」-這一幕，也出現於《黃金時代》，地點卻換成了街頭。
那時，二蕭的生活很清苦，窮得身上經常只有幾個銅板，當蕭軍問蕭紅吃什麼，蕭紅倒是「用我的耳朵聽他的話，用我的眼睛看我的鞋，一隻是白鞋帶，另一隻是黃鞋帶。」那時破落之街秋風緊了，蕭紅寫道：「蒼蠅滿集在飯館的牆壁，一切人忙着吃喝，不聞蒼蠅」，「我們同別的一些人一樣，不講衛生體面，我覺得女人必須不應該和一些下流人同桌吃飯，然而我是吃了」。
然後，蕭軍有事要辦，叫蕭紅先回家，蕭紅感到「好像他不是我的愛人似的，轉身下樓離我而去了」，「在房間裡，陽光不落在牆壁上，那是灰色的四面牆，好像匣子，好像籠子，牆壁在逼着我」，她在床上輾轉，像個病人，「我的肚子叫響，太陽西沉下去，平沒有回來。我只吃過一碗玉米粥，那還是清早」，「他回來，只是自己回來，不帶饅頭或別的充飢的東西回來」，「肚子越響了，怕給他聽着這肚子的呼喚，我把肚子翻向床，壓住這呼喚」。
有時蕭軍向人借了五角錢，兩人走在泥濘的街道，「沿路的屋頂和蜂巢樣密擠着，平房屋頂，又生出一層平屋來。那是用板釘成的......可是生在樓房裡的不像人，是些豬玀......街道是泥濘了，肚子是叫喚了」，但蕭紅目睹食店𥚃的老人生活得更不堪，就想：「我們是從水泥中向外爬。可是他們永遠留在那裡，那裡淹沒着他們的一生」，但她和蕭軍也是沒心肝的狗，「我們從水泥中自己向外爬，忘記別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