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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公園乃昔日西苑的「苑中園」。作者提供圖片
馬承鈞
每次去洛陽，都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這座因地處洛河之陽而得名、有着五千多年文明史、四千多年建城史和一千五百多年建都史的世界級歷史文化名城，有太多太多的人文遺跡供我們拜謁、探訪和追憶。
自夏朝起，史上先後有商、西周、東周、東漢、曹魏、西晉、北魏、隋、唐等十三個正統王朝、105位帝王定鼎洛陽，使它成為中華文明的重要發祥地，與西安、南京、北京並列「中國四大古都」。悠久的歷史和壯美的風光，使這座「千年帝都、牡丹花城」馳名全球，先後榮膺中國優秀旅遊城市、中國十大最佳魅力城市、最具海外影響力的中國城市等榮譽稱號。
洛陽擁有三大世界文化遺產，洛河兩岸分佈着夏都二里頭遺址、偃師商城、東周王城、漢魏故城、隋唐洛陽城等五大都城遺址，它還是隋唐大運河重要樞紐。以洛陽為東端起點的「絲綢之路」可直達地中海東岸，所謂「明駝宛馬，絡繹不絕」，2011年洛陽被聯合國授予「世界文化名城」稱號。
著名的「河圖洛書」出自洛陽，周公「制禮」、老子著述，孔子問禮、班固寫《漢書》、司馬光撰《資治通鑒》、曾令「洛陽紙貴」的左思《三都賦》以及「建安七子」、「竹林七賢」、「金谷二十四友」均雲集於此，蔡倫造紙，張衡地動儀，可謂華彩樂章風雲際會。這一切不能不讓洛陽令人刮目。
身為「崤函帝宅，河洛王國」的洛陽，在相當長時期內作為我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留下無數人文勝跡：龍門石窟、白馬寺、龍馬負圖寺、白居易園、王城公園、牡丹園、植物園、神靈寨、千唐志齋、洛陽博物館、天子駕六博物館、民俗博物館等等等等，端的是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想好好品讀洛陽，沒有半個月時間和耐心，恐怕難乎其難。
雄踞河洛之間的洛陽，既彪炳中原大地敦厚磅礡之氣，亦兼具南國水鄉嫵媚風流之韻。筆者遊覽牡丹公園時，資深文史學者趙先生告訴我：「早在一千四百年之前，洛陽曾有一個享譽天下的名園，其恢宏氣勢和豪華程度甚至遠遠超過有『萬園之園』之稱的北京圓明園，它便是我國皇家園林的鼻祖--洛陽西苑，我們現在所在的牡丹園，便是當年西苑的一小部分吶！」
我倆擇一座亭子坐下，趙教授道，公元六○四年，隋文帝病重，次子楊廣奪取太子位又弒君即位，是為隋煬帝。風流的隋煬帝看中洛陽這塊風水寶地，遂將此建為東都，並下令大興土木，修建我國歷史上第一個超豪華的皇家園林--會通苑，俗稱西苑。史載：隋煬帝「闢地週二百里為西苑，昭天下境內所有珍獸奇石名花異卉驛至京師，僅易州(今河北易縣)進牡丹二百箱......」西苑方圓二百九十里，北起邙山，南臨伊闕，西至新安縣境內，呈一個橢圓形狀。今天洛陽市除老城一帶以外全在西苑範圍之內，現今的西苑公園、洛陽植物園和牡丹公園，不過是當年西苑中的幾個「苑中園」而已，西苑規模之巨由此可見！
「史上任何一個帝王的宮苑御園與西苑規模之巨大、風景之優美、建築之華麗、享受之奢侈相比，只能望其項背嘍！」趙教授揮手道，當年的西苑山清水秀勝景繁多，田園風光美不勝收。僅其中一個人工湖，方圓就有十餘里，水深十餘丈，湖中建蓬萊、方丈、瀛洲三島，三島成「品」字形，相距各百十米，高出水面百多米。島上亭台樓榭奇石藏秀，湖光山色萬千氣象，內置機關變幻莫測，頗似虛無縹緲的仙山瓊閣，故而三島被稱「仙山」。西苑之北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大水龍，曰「龍鱗渠」，依山而建氣勢宏偉。龍鱗渠兩邊建有各具特色的十六宮院，殿堂樓閣，精美華麗；四周流水潺潺，金橋飛跨其上。放眼遠望，滿目鬱鬱蔥蔥，青山起伏，竹林搖曳，花團錦簇，曲徑通幽。其間更有精緻奢華的逍遙亭、雍容華貴的牡丹園，令人心神驚艷，流連忘返。
「西苑的建造聚集了中國古代建築和園林界的能工巧匠，創造了中華建築藝術的頂峰！」趙先生陷入探古之幽情，緩緩道來：西苑建成後，隋煬帝非常滿意，頻頻光顧遊覽，尤喜在月朗星稀之夜，率大批親信宮女來此騎馬遊樂。月色下的西苑，似夢若幻，如臨仙境，惹得隋煬帝玩興大發，還作了一首《清夜遊》的曲子，令宮女在馬上彈奏。「作為皇家園林，當時普通百姓包括一般官員是難得進西苑一遊的，除非被隋煬帝賞識的大臣才有幸光顧。所以當年能入西苑一遊，是件非常光彩的事。」趙教授感慨道。
我亦恍然大悟：「難怪在古代文人墨客詩文中，很少有關西苑的篇章呢！」
斗轉星移，公元六一八年李淵建立大唐帝國，將西苑更名「芳華苑」，仍為皇家園林。唐代有高宗、武則天、中宗、玄宗、昭宗、哀帝六位皇帝先後移都洛陽，歷時四十餘年，隨着都城不斷擴建，西苑的規模也有所縮減（方圓縮小為一百二十六里），但作為皇家園林依舊風光不減。僅在唐高宗顯慶年間建的宿羽、高山兩宮，就花去銀子三千萬両。武則天稱帝時，洛陽被譽為「神都」，西苑也被定名為神都苑，變成這位女皇獨自玩賞的「禁苑」了。
宋、元之後，隨着國都的遷移，日益式微的洛陽城失去昔日的輝煌，皇家園林西苑也日漸衰敗，常年失修的園林建築漸漸輝煌不再。至明代，長期的戰火終於使這座顯赫了近千年的皇家園林徹底消失。僅留下「西苑池塘」為「洛陽八景」之一，洛陽市內的西苑路、蓬萊路、瀛洲路等街名則是對昔日西苑的紀念。
曾經炫耀於世的西苑雖然不復存在了，它在中國古代園林史上的地位卻不可抹殺。它的許多建築理念和特色，如以人工湖為中心，湖上建山、湖畔修亭台樓閣等離宮佈局，卻在數百年後的清代圓明園裡予以再現。可惜圓明園最終毀於八國聯軍的炮火，我們只能在想像中勾勒洛陽西苑的大美了。
記得漢末詩人曹植曾有《公宴》一詩：「清夜遊西苑，飛蓋相追隨。明月澄清景，列宿正參差。」可見到三國時期西苑仍很興旺，夜遊西園是達官貴人雅士墨客一種高級娛樂。到北宋，文學家秦觀的《望海潮》一詞更是寫絕了對西園美景的追憶：「梅英疏淡，冰澌溶洩，東風暗換年華。金谷俊游，銅駝巷陌，新晴細履平沙。長記誤隨車，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亂分春色到人家。西苑夜飲鳴笳，有華燈礙月，飛蓋妨花。蘭苑未空，行人漸老，重來是事堪嗟。煙暝酒旗斜。但倚樓極目，時見棲鴉。無奈歸心，暗隨流水到天涯。」這首懷舊佳作，典雅清麗溫婉平和，詞人在仕途失意與悲苦中，懷念昔日客居洛陽時文人名士風雲際會夜飲燕遊名園勝跡的盛景，他用詩詞對西園風光做了最簡介的詮釋，亦說明至大宋年間西苑還是風韻猶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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