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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左二)、克萊齊奧(左三)探討「文學與人生」。楊雲雷 攝
1944年「二戰」烽火未靖,當四歲的勒.克萊齊奧跟隨母親和外婆逃難到法國鄉下一塊麥田時,撿到一些麥穗,被飢餓困擾已久的祖孫三人用咖啡機把麥粒磨成麵粉。這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回憶,那時的他內心深深感受到土地帶給人們的希望。同樣是諾獎得主,莫言四歲時正是內地「大饑荒」剛剛開始的1959年,屬於他的飢餓還很漫長。
兩位諾獎文豪早前在山東大學對話時,才發現是童年的飢餓體驗,激發他們以文學的方式去關照現實──在生存面前如何保持人的尊嚴和體面。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于永傑
由山東大學主辦的此次對話以「文學與人生」為主題,莫言與克萊齊奧暢談各自的理解,並互相闡述法國文學和中國文學的感受。雖然被譽為法國「新寓言派」的代表作家,但克萊齊奧強調文學最大的形式應該是自由,「作家只需把心中所想很自然地表達出來就夠了,應該忘掉流派。」父親是英國人、母親是毛里求斯人,自己因為生在法國有了法國國籍。這樣的多重身份,使得克萊齊奧游離在歐洲主流文明之外,因而選擇了常年穿梭非洲、歐洲、美洲之間,他稱自己是「世界籍」。2013年起,他又開始在南京大學擔任客座教授,每年為期三個月。74歲的他,買了一輛自行車,每天穿梭在南大的校園內,他喜歡在食堂吃麵條和米飯。他的同事特別擔心他不了解「中國式過馬路」,當聽說他的自行車被偷走後才放心下來。
克萊齊奧希望以這種生活方式,來了解中國人「日常的一面」。他非常喜歡老舍的作品,尤其是《四世同堂》,為此他曾專門去北京見過老舍的夫人,參觀老舍的故居。他說這不單因為《四世同堂》描寫的正是他童年經歷過的「二戰」,更是因為老舍的小說有「面向所有人」的特點,坦誠地批評歐洲文學精英主義的傾向。
飢餓讓人了解人性
對於莫言與中國文學,克萊齊奧並不陌生。「灰姑娘的故事原型來自中國,牛郎織女的傳說影響了莎士比亞的戲劇,中國文學的想像力與詩意結合時,構成了中國文學特殊的魅力。」而莫言小說中對於飢餓體驗的描寫,克萊齊奧回憶起四歲時跟隨外婆去揀麥穗的經歷。他童年時隨做軍醫的父親在非洲的落後地區生活,常常面對死亡,因而他總是以文字關照人如何面對生存的困境和日常生活的體驗,而這些也正是莫言作品中常常出現的東西。在克萊齊奧看來,莫言作品更珍貴的是,當面對這些生存的殘酷時,作為作家的莫言能夠與小說情節保持一種疏離感,並盡量呈現出幽默感,「這種幽默感在老舍的筆下也能看到,用這種幽默感對抗生存的殘酷,正是文學的力量。」克萊齊奧強調。
談到童年飢餓所激發的文學感受,莫言的體驗就更為豐富了。莫言說:「飢餓是小說家非常獨特的資源,後來才知道有類似飢餓體驗的不僅僅是中國作家。我也遇到過一個日本作家,在二戰後挨過餓,這種體驗讓作家在小說中可以涉及很多關於食物的情節,甚至可以設計出美食對人的考驗。」他舉例,肖洛霍夫的作品曾描述過一個蘇聯士兵在飢餓面前所表現出來的高貴人性。「人在非常飢餓的狀態下,如何保持人的尊嚴、如何保持體面,這在我們的小說裡應該充分予以展示和描寫的。」
克萊齊奧在作品中曾經描繪過非洲的螞蟻入侵住宅的景象,這也讓莫言回憶起他小時候養過的一隻麻雀被螞蟻吃掉的情景,這些細節讓他很震撼。莫言說一個作家最能讓人感動的部分,就是當讀者看書時能引起心靈的共鳴。這種共同的生活經驗會使讀者進入到後期的再度創作,會跟自身的生活經驗、所了解的生活進行對比、聯想,這是一種非常美妙的奇遇。
文學不等於現實
克萊齊奧此次山東之行,其中一站是去莫言的故鄉山東高密,並拜訪莫言的父親。自2012年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以來,他的家鄉高密以及他出生的老宅已經成為很多文學愛好者的朝聖之地。但莫言再次強調,他作品中的那個「高密東北鄉」不等於他的故鄉高密。
莫言透露,不久前電視劇《紅高粱》開拍時,主演朱亞文曾很興奮於「鑽高粱地」的情節。但他拍攝這場戲時才發現,原來高粱地沒有那麼浪漫,濃密的高粱地很悶熱、有很多蚊蟲,高粱葉子也會劃破手臂。莫言說文學的想像和現實完全不同,他的家鄉現在基本沒有紅高粱了,為了拍電視劇才補種了一些,根本沒有火紅一片的熱烈。小說《蛙》裡那條波浪滔天的 「膠河」,其實已經快乾涸,只剩一條小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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