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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樹廣
伍淑清女士熱心社會公益，近日出版通識彩色畫集《國史百聞 近代史篇 上》，邀請本港優秀文史專家學者，從鴉片戰爭至辛亥革命的浩瀚史冊中，遴選出五十件大事，配以掌故、圖片、檔案、地圖和實物圖例，將中國近代史之精粹一網打盡。
筆者上中小學時正值「文革」，歷史課本以「階級鬥爭為綱」，農民起義竟成了推動歷史前進的唯一動力，造成我們這代人對歷史認知的局限。《國史百聞》圖文並茂，深入淺出，涉獵的中國近代史政治人物掌故尤其吸引我，第二次鴉片戰爭中的兩廣總督葉名琛便是其中一位。
鴉片戰爭後，廣州、福州、廈門、寧波和上海被開放為商埠，但英國對華貿易並未大幅增長，認為是中國開放口岸太少的緣故，中英貿易摩擦增多。一八五六年十月，廣州水師搜查一艘在香港註冊的商船「亞羅號」，拘捕了十二名涉嫌走私的華籍船員，又發現該船登記日過期，英籍船長聲稱爭執時英國國旗被扯下，英方要求中方立即釋放船員，為扯下英國旗道歉。葉名琛下令釋放船員，但拒絕道歉。英駐廣州代理領事巴夏理惱羞成怒，下令炮轟黃埔並進攻廣州城。在英國駐港總督寶靈指揮下，英法聯軍於一八五七年十二月攻陷廣州，俘虜了葉名琛，並將他流放到英屬印度的加爾各答。
在傳統歷史教科書中，葉名琛是個「反面人物」，對第二次鴉片戰爭的戰敗負有直接責任。此君喜好扶乩，在總督衙門內建有「長春仙館」，供奉八仙之一的呂洞賓和詩仙李太白，一切號令均以扶乩結果為依據。一八五七年，當英軍越過虎門，進佔廣州東郊，葉名琛聞後卻笑着說：「必無事，日暮必走耳。」次日，英法聯軍兵艦聚集黃埔，向葉名琛發出最後通牒，限令他四十八小時內投降。城中官吏紳商請求佈防或議和，但他毫不理會，因有乩文顯示：「姑待之，過十五日，必無事。」更可笑的是，當英軍衝入總督衙門，他竟坐在大轎中安然等待。
英人俘虜葉名琛後，將其送往停泊在香港的「無畏號」上。葉舉止端莊得體，深得英國軍人尊重。據《香港紀事報》載，艦上軍人均向葉脫帽致敬，葉也脫帽還禮。在港期間，葉名琛每天寫字繪畫，以「海上蘇武」落款，送給索畫洋人。四十八天後，他被英艦載往加爾各答。在那裡每天詠念《呂祖經》，只吃自備食物，自比漢朝持節北海的蘇武，寫下「向戎何必求免死，蘇卿無恙勸加餐」的詩句。一八五八年，葉名琛吃完從中國帶來的食物，拒絕吃英國人提供的食物，最後在鎮海樓絕食而亡，遺體被運回中國，他的一些文物今天仍收藏在英國國家檔案館。
當時人們譏葉為「六不總督」：「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相臣度量，疆臣抱負，古之所無，今亦罕有。」客觀而論，在清王朝國運衰微的時代，沒有哪個政治人物能擺脫時代的羈絆，人生注定充滿悲劇色彩，林則徐、李鴻章和康有為等概莫能外。連林則徐這樣的賢人都以為英軍士兵的雙腿不會彎，只要用桿子一勾就會倒。誰都不能抓住自己的頭髮飛向天空，都受到所處時空條件的制約。在政治腐敗、閉關鎖國的大背景下，林則徐、葉名琛這樣的社會精英都如此「蒙昧無知」，更遑論後來號稱刀槍不入的義和團「拳匪」了。
自古以來，中國士大夫把氣節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崇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因此，才有「田橫五百士」慷慨赴死的故事發生，才有朱自清寧願餓死，也不吃美國救濟糧的舉動。從這點上說，葉名琛在加爾各答自比蘇武，餓死報國是令人欽佩的，不應求全責備。盼《國史百聞 下》早日問世，期待有更精彩的人物故事等着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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